(1) 忆初
那一日,梦回最初的起点,我们还只是一片小小的浮萍,在空旷的宇宙中漫然漂浮着,风儿将我们带到哪里,我们便到了哪里;雨打浮萍,落满一身尘,我们浮浮又沉沉,将往何处。
午后的阳光慵懒和煦,将我们轻柔地托起,温暖悄然落满心田,唤醒了蒙眬的睡眼,我们看到了,在身后同我们一样的影子。踮起脚尖,张开双手,我们翩然起舞,凌波纤步柳腰依,暧暧星眸青纱倚,曼妙轻盈的流晖,温柔了时光,也揉醉了清风。斜阳西沉无声息,不觉已近黄昏矣,漫随影子而去,我们飘落到了屋檐。
那一夜,繁星点点,月色正好,竟沉沉睡去,许是做了美梦,翻了个身,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似乎什么也没有;睁开眼,屋檐已远去模糊,我们仍飘荡在空中。
星空很美很美,一颗晶莹的泪滴悄然落到了浮萍上,落在了我们的手心里。泪滴无瑕剔透,环绕着淡淡的雾气,它慢慢滚动着,留下丝丝透心的冰凉,有些许寒意,可却依然那么动人,像小王子的玫瑰那样动人。
我们小心翼翼地托着它,带着新奇缓缓前行着,渐渐地它变得越来越大,直到将我们完全包裹在了里面,我们看到了泪滴上迷人的夜空和我们自己的影子。恍然间,我们以为,我们就是那颗泪滴,那颗泪滴就是我们。
泪滴上的风景变换无穷,舒服地躺在其中,我们好奇地打量着。清晨,当晓雾初散旭日升起的时候,泪滴光芒四射,泛起银光的海面,轻揽着碧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悠然飘过;哪里来的小花狗,斜咬着画笔,忽从天边欢跳着走来,将云朵绘成了七彩花圃;它变了,越来越柔和了,一个娉婷含笑的少女,婉然俯下身,拾一朵铃兰在手,雪白的霓裳飘舞在身后,不知多少如诗如梦的故事,藏在那纯净的眼眸里头,浅声细语着记忆里的娇羞。
可一转身,方才的一切都迅速散去,泪滴竟瞬间被印染成了灰色,哦不,分明是黑色,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有凉风吹过,很冷,我们蜷缩着,等待天明。
泪滴一点一点地凝固了,那雾气越来越浓,阵阵寒气浸入肌肤。天还没有亮,我们哆嗦着,昏睡了过去。我们是谁,我们要到哪里去。
(2)镇国之宝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们是那颗凝固的泪滴。
泪滴,经过三裂三合,终凝结成了一颗洁白的珍珠。一个穹隆形的国度,由那雾气幻化而成,隐约出现在天幕中,透明澄亮,好像水晶一般,我们唤它叫泪城。
整个泪城,只有唯一一个年老的使臣,日日在宫殿前把守。这个宫殿,位于泪城中央,并不算辉煌壮丽,但却无处不透着神圣,它是泪城唯一的宫殿,名叫永生殿。
永生殿大门常年紧闭,偶尔开启一次,才得以窥见里面的奥秘。但见一颗偌大的珍珠,稳稳悬于殿堂正中央,洁白莹亮,散发着微弱幽冷的光。那光,忽强忽弱,好似有某种隐隐的吸引力,吸引人不自觉地朝它走去。可是,除了那位老使臣,几乎再没有人能靠近,因为三尺之外,便能感受到它彻骨的寒气。而在夜晚,它的光芒会变得异常强烈,寒气更是浸入骨髓,整个永生殿也变得异常的寒冷。所以,后来的人将它取名为夜珍珠,也把永生殿称为寒殿。
老使臣说,这颗珍珠是这个国度的魂,是镇国之宝,珍珠在则泪城在,而他的使命就是保护这颗珍珠,且将誓死保卫。他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在这个国度诞生之时,他就已经存在,仿佛他和这个国度一同诞生。
老使臣有一个爱好,就是每天在宫殿前种些花花草草,尤爱百合。但是,不知为何,只有零星不多的花草长出苗来,许是寒气太重,但似乎越靠近宫殿的地方,绿意反而更浓。不管怎样,老使臣从来没有停止过耕种,仿佛这跟他的使命一样,与生俱来。
有一天,阳光正好,泪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叫雨。老使臣放下手中的铁锨,邀请他到殿前的石桌旁就坐,并拿出了珍藏的百合蜜来款待,将他奉为贵客。相谈甚欢,不觉已过半晌。眼看天色渐晚,雨该作别了,只是面前这唯一的殿堂,从第一眼开始,怎么看都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让他禁不住又好奇地打量着。夏日灼灼,可为何这里却尤为清凉,实乃神奇之地。
老使臣只兀自品着蜜,悠哉游哉,似乎并未有邀雨至殿堂内的打算。忽然,一声轰雷,穹顶骤开,大雨倾泻而下。这雨来得是时候,倒也应了他的名讳,老使臣边咕囔着边带他到了殿堂屋檐底下避雨,顺手推开了大门。一阵寒气立刻袭面而来,雨打了个寒颤,惊退了好几步,遂定定地站在那里,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里面。那天,雨走后,永生殿前的小草似乎繁茂了许多。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世间便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有一个叫泪城的国度,拥有着举世无双的珍宝,令世人叹为观止,名唤夜珍珠,相传得夜珍珠者,便可得天下。
一时间,慕名前来的人络绎不绝,都希望一睹绝世珍宝的风采。老使臣似乎并不抗拒,使命牢刻在心中,一刻也不曾忘,但他仿佛并不担心夜珍珠会因此而丢失。他欣然带着他们前去观看永生殿内的奇观,一趟又一趟,丝毫不知疲倦,也从不生厌。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总感觉有一股说不清的力量隐隐牵着他的脚步往殿前走去,就好似使命在向他招手。
不久,夜珍珠的刺骨极寒,便同它的惊美绝色一般,在方圆百里内传开了,但是大家前来探究的脚步却从未停止。有勇敢的行者,练就了一身壮实的肌肉,信心满满地前去,确能靠近一分,可当再近一分时,却被寒气刺伤。无奈退回,开始了疗伤之旅,极美的珍珠就在眼前,却不敢再靠近。
在大家惊叹流连的眼神里,夜珍珠仿佛就是一位绝代佳人,风姿绰约,卓尔不凡,直让人飘飘然入仙。越来越多的人鬼使神差地拜在了老使臣门下,成为了泪城新的使臣。
泪城变得越来越热闹了,新使臣们各个都身怀绝技,他们整日切磋交流,好不欢畅!老使臣言语不多,依旧每日打理着自己的花草,倒也乐得清闲自在。偶尔,几个较为安静的使臣也会帮着老使臣种种花草,同他聊聊天。有位使臣名叫奇,年纪尚小,他最喜欢缠着老使臣问东问西。
“伯伯,泪城的国王是你吗?”奇边浇着水边看着老使臣,眼睛甚是清亮。
“孩子,这个国度没有国王,所有人都是使臣,你也一样。保护夜珍珠,是我们共同的使命。”老使臣笑着拍了拍奇的肩膀。
“可是,伯伯,为什么泪城的墙壁都是透明的,夜珍珠会丢失吗?”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说道,他感觉自己还有好多好多问题都没弄明白。
兴许是累了,老使臣没再言语,他放下手里的铁撬,坐到了殿门口,打起了盹儿。阳光透过水晶一样的穹顶懒懒地洒下一片金光,落到了他的身上,怎么看都像极了一尊佛像。
大家都猜测,老使臣定是来自上古时代,不仅能感知天地,通阴阳五行,而且世事似乎都逃不过他那双夜珍珠般的眼睛,遂把他尊称为了智慧老人,大小事务都会来找他商议定夺。于是乎,他俨然成了大家默认的权威,成了整个泪城的定海神针。
在泪城,只有智慧老人不惧怕夜珍珠的寒,但他却从来没有靠近过,只是每天傍晚在寒殿门口打坐,累了便直接睡去,仿佛门神一般。大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寒殿百尺之内才有些许植物长出。每天入夜,他们便在寒殿百尺之外幕天席地,看浩瀚宇宙日月往来,看银河两岸星云变幻,虽仍有一丝凉意,倒也十分舒爽。
3)使臣失踪
不时,泪城还是会有一些外来使臣前来拜访,新使臣们轮流前去带路。一天,来了一个使臣,名叫喜。智慧老人听闻后,竟亲自前去迎接,带着她穿过大家口中的“百尺庄园”,径直来到了寒殿。
“你这花园甚美!”喜说话像唱着歌儿,逗得智慧老人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我还会再来的!”喜离开前仍旧笑嘻嘻地说着,似乎殿内的寒气丝毫没影响她的欢快。智慧老人摸着胡须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
那一天,寒殿前好些年未开的百合竟离奇地盛开了,梧桐树也开始长出新的枝叶,就连地上的小花小草都长高了一截,但是泪城的使臣却莫名消失了好多。
那花和树定是不祥之兆!新使臣们人人自危,开始警觉了起来,趁智慧老人已熟睡,连夜把白天长出来的似乎带着妖气的花和树都给斩断了,且又连根拔起,甚至把见到的泥土地都溏成了硬邦邦的水泥地。
从那以后,智慧老人的威信大大受挫,他的话不再有人听得进去。在一个极为隐秘几乎不会被发觉的地方,他留下了一抔泥土,一声长叹后,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