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故事》

实在是对这部电影感触很深,想写点什么的,但是,一打开知乎,就看到了一篇很好的电影情节分析,写得很好,就把这篇情节梳理分享出来,里面的照片转不过来,挺可惜,但一旦看了电影,图片绝对是脑子里随时会浮现的,也不算可惜。

这部电影的高明之处在于,它并不意在揭露人性的黑暗与丑恶(这个事情也不必揭露了),轻易地对人物的行为做高高在上的道德判断。而是以更为中性的态度去审视人性中这些非理性因素的存在,并试图让观众理解,在什么催化剂的影响下,人们会释放出自己的“心魔”。

记住“心魔”这个关键词,你对接下来六个故事中人们看似匪夷所思的行为,就有了理解的钥匙。

开篇的第一个故事,就叫《恨我的人都去死吧》好了,很多人觉得是最好的,可能因为跟今年初德国汉莎航空副驾驶安德里亚斯·卢比茨故意驾驶飞机坠毁的事件惊人的类似有关,所以有时候电影也可以看作是诡异的预言吧。

开头很俗套,看起来功成名就、风韵犹存的大叔在飞机上以帮一位美女放行李为契机,成功搭讪,他们闲聊起了爱好,看起来一下机他们就有机会发生点什么。但是在聊天中,他们发现,美女的甩掉的前男友居然是大叔的学生,当年大叔给了他不及格的时候,美女也在现场。接着,后座的路人说,啊,你们的说的是某某某吗,我也认识他啊,我是他中学的老师,告诉他不能升学,更多的路人开始自爆,我也认识他,我当年欺负过他之类的……

一个巧合可以说是巧合,但是接二连三的巧合就绝对是人为的了,这时候大叔已经开始害怕了,问大家机票是自己买的吗?结果都是各种阴差阳错或者天上掉馅饼来的,然后哭得化了妆的空姐说,你们说的某某某前段时间约我被我拒绝了,他是这架飞机的机长,我刚刚发现他把门反锁了。

这时候另一个大叔冲到驾驶舱舱门边拍门边喊:“某某某,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你不要用遭遇到的这一切惩罚你自己,你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父母造成的,这不是你的错……”

但是主人公某某某——Gabriel,自始至终没有露过脸,他只是义无返顾地撞向了一对在庭院里享受美好下午茶时光的老夫妻。按Gabriel这次有仇报仇的主旨,不难猜出他们是导致他失败人生罪魁祸首——他的父母。

虽然从拍摄技巧和悬疑性来说,第一个故事很不错,但是结合到整部片子的大环境来看,这个故事还是有点弱了。因为Gabriel的故事,太过个人化,而不够典型化。他内心的“心魔”,是心理疾病导致的,与整个社会大环境和体制的关系都不大,好歹他还成了机长啊,很多遭遇比他悲惨得多的人,也不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去报复他觉得对他不好的人。

也就是说这几乎属于随机的小概率事件,虽然现实中也发生了,但是不具有普遍的必然性。同样复仇题材的故事,接下来老鼠药的故事和小炸弹的故事,从思想性和社会深度来说显然都更胜一筹。

第一个故事结束之后,本片的开头画面才缓缓出现,开篇画面和配乐绝对是点睛之笔,它用各种野生动物“若有所思”的神情来暗示其实你看到的这部片子,也可以称为“人类动物园”。

第二个故事,就叫它《姑娘,让我喂你的仇人老鼠药吧》好了,这个故事开始稍显平淡,但是却透露出浓浓的“轮回”意味。一个在小餐厅工作的姑娘,发现刚刚来点餐的客人,居然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强拆了她家的房子,逼死了她父亲,甚至还玷污了她母亲……而现在他笑眯眯地坐在卡座里点了一份炸薯条,还征求她的意见,问她他即将竞选市长的宣传口号哪个更好些。

同为发展中国家的阿根廷,可以说和当下的天朝在各个方面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我就是从这个故事开始感受到那种熟悉感的。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斯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在他的力作《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中提出了这样一个观点:

进化塑造了人类大脑的基本模式,进而影响了我们的认知和感情功能。这一过程给了我们暴力的倾向,即“心魔”;也给了我们“善良天使”(亚伯拉罕•林肯语),即和平与合作的倾向。我们的物质环境,以及文化影响,决定了是恶魔还是天使占据上风。

也就是说,人类本性更多取决于文化而不是生物特性,动物性释放的强弱,跟文化的文明、开放程度有关。我们现在之所以感觉到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对彼此之间的不信任感,每个人的戾气都特别重,正是因为我们所处的大环境影响了我们的行为模式。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成为一个国家盛行的法则之后,和平与合作就会被人们视为苍白无用的东西,因为用和平的手段无法达成的诉求,人们只能诉诸于暴力。

回到故事本身,年轻的女孩遭逢巨变,求告无门,流落他乡成为女招待,却看见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就好好地坐在那里,还准备成为市长,她能怎么做?她该怎么做?她把自己的困惑告诉给了后厨一脸阴郁的老厨娘,结果人家二话没说,告诉她,柜子里还有点老鼠药。

姑娘的犹豫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正义的,尽管会因此付出代价,但是夺去一个人的性命,就算是仇人的性命,那也是一种与本性相悖的痛苦抉择,此处凸显的是人性中理性和动物性的交锋。

老厨娘非常有经验地告诉姑娘,你报仇了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进了监狱还不用担心自己的吃喝了,生活更有规律。此处你不由得会猜想老厨娘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是不是她也有过一样的遭遇呢?那她当时是复仇了呢?还是像姑娘这样犹豫了?

最终放了老鼠药的薯条上了桌,姑娘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发现男人的儿子也过来了,准备一起吃薯条,她于心不忍,不愿意牵连无辜,准备去把薯条换掉。结果男人嚣张跋扈的一面显现出来,他认为姑娘服务态度不好,准备动手打她。

在这一刻,我相信老厨娘也是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而且当年很可能她也是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完成自己的复仇,所以老来才如此满腹仇恨。所以,我觉得这个是个“轮回”的故事,而且天知道,小姑娘或者老厨娘,谁又是谁的心魔呢?也许那晚的餐厅里,根本就只有一个人在当班。

第三个故事,《五十度灰公路片版》,这是最受好评的一个故事,因为足够酣畅淋漓,故事的开头和《无人区》类似,开着奥迪的西装男被开着卡车的乡巴佬挡了道,半天无法超车,当他成功超车之后,当然是国骂和国际通用手势伺候。

但是,荒郊野地的,你这个连轮胎都不会换的小公举这么做真的好吗……都不用说活久见……很快就上演相爱相杀了。

当卡车司机追过来的时候,西装男最开始的表现是“认怂”的,这并不代表他打不过他,相反,这说明一般来说处于社会中上阶层、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因为对生活状况相对比较满意,“不要命”的态度对他们来说成本太高,他们一般都会选择控制天性中“动物性”的一面,希望用更为理性的态度去解决问题。

但是,卡车男用砸车、撇大条和嘘嘘等充满侮辱性的手段彻底地浇灭了西装男的理智:

接下来,你只能看到两个被“路怒症”主宰的人形傀儡在纠缠厮杀,如同两头不死不休的野兽。其实这个故事拍的很有些情色的意味,西装男的禁欲,卡车男的狂野,SM、捆绑、窒息等等意象都让人浮想联翩,尤其是最后两人相拥而亡的镜头,更暗示了些什么。

这个故事对照之前沸沸扬扬的成都男子殴打女司机的事件来看,就两个当事人的表现来看,谁都有不对的地方,但是责任在不在他们自己身上呢?也在,也不在。在这两个故事里,相似的是执法机构的缺席。西装男从抛锚那一刻开始就打电话求援,他离市区并不远,在卡车男用暴力威胁他的时候,他也报警了,然并卵。

警察总是在事情结束后才出现的,这并不只是电影中才会出现的事。

第四个故事,《该死的收费站,炸裂》。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惹工科男,尤其是会搞爆破的理工男。男主小炸弹,对了,一开始他还不叫这个名儿,我们先这么称呼他吧。中年落魄大叔,虽然是个工程师,也看起来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正是中年危机的时候,上有老下有小,妻子总甩脸子看,孩子叛逆期,怎么过怎么憋屈的时候,政府还跟他对着干找他的不痛快。

他赶着下班去取生日蛋糕准备给孩子庆祝,但是从蛋糕店出来的时候,车被拖走了。他去拖车处试图说明情况,停车的地方没有任何指示标记显示那里是禁停区,但是工作人员反应很简单,我们只管收费放车,你要投诉去管投诉的地方,其他围观群众也是各种不耐烦劝他赶紧交钱。他好不容易折腾回家,孩子的生日派对已经结束了,他跟妻子讲了原因,结果妻子非但不理解安慰他,反而觉得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怕的是,我跟他妻子的想法是一样的,觉得他怎么那么较真,自认倒霉不就完了。对这个充满不公正的社会,我们绝大多数人想的不是如何去改变,而是如何去忍受。而且我们视那些不能忍受的人为异类,自然不自然地就把他们排挤出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小炸弹还是去申诉了,他要求政府工作人员道歉,并且赔偿他的误工费。当然办事人员觉得这是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了,他们的理论是“你的车被拖走了,就说明是你错了”。小炸弹终于怒了捋起了袖子,还没等他动手呢,被保安拖走了,上了报纸,工作丢了,老婆要离婚。

(这个镜头看得我特别心酸,我看到过太多太多这样被生活的不公折磨得疲惫而又不甘的眼神,就像罩在罐子里的苍蝇,迷茫不知出路……)

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和妻子调节的过程中,小炸弹的车一次又一次地被无故拖走,终于,他发现理性无法对抗这个无视他的世界,小炸弹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策划了一次完美的爆破。

荒诞的结局让这种荒诞感到达了极致,因为以暴制暴,小炸弹居然成为了“民族英雄”,在狱中倍受尊敬,和家人和好如初。但是这种好莱坞独胆英雄式的大团圆结局,是结结实实的反讽,普通人的生活,绝对不会因为这样脱轨的冒险而变得更好,你懂的。

第五个故事,《黑吃黑谈判》,六个故事中最生活化也是看起来最波澜不兴的一个故事。家境优越的富二代酗酒驾车撞倒了一名孕妇之后逃之夭夭,孕妇一尸两命,群情激奋要求警方查出凶手。惶恐的富二代向父母求助,父亲找来了一直以来为家族和公司服务的律师,准备收买园丁替儿子顶罪。

但是临时伪造的证据很快就被政府派来的探员看出了端倪,人家没想伸张正义,直接就跟李刚他爸谈钱,律师也说了这件事要在薪水之外额外收费,园丁一听自己要去坐牢的拿的钱居然比耍嘴皮子的还要少也不干了,张嘴要套海边别墅。李刚他爸怒了,敢跟他讹钱,亲儿子也不管了,让他去自首!

最可笑的是,这时富二代冷静下来了真想去自首,屋里谈判的几个人率先反对了,尤其是要去坐牢的园丁,这可是发财的大好机会,小少爷犯什么傻要去认罪!绝对不可以!

这是个老子不像老子,儿子不像儿子,律师不像律师,警察不像警察的社会,亲情、道德、法律、正义统统在钱面前败下阵来,最后的结局,是平民对平民之间仇恨的转嫁引发的盲目而愚昧的杀戮,顶罪的司机一走出大门,孕妇的丈夫就拿着锤子冲了上去……

(还有周围可怕的,看客们的狂欢)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故事,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相爱相杀的婚礼直播》,这个故事的“心魔”可以说是世界性的,它产生于婚姻这种矛盾而扭曲的关系之中。要求一夫一妻、贯彻始终、荣辱与共、利益捆绑的婚姻本身就是一种对人类天性的拷问,在这种拷问之下,爱情就显的苍白无力了许多。

这个故事的精妙之处在于,它用了半个多小时的篇幅,讲完了大卫·芬奇在《消失的爱人》里花了两个半小时也没有完全说明白的婚姻悖论,那就是:能够在一起磕磕绊绊走下去的两个人,必然有臭味相投之处,所以他们两个人彼此相爱,就是为民除害,谁也别觉得谁冤。

(《消失的爱人》剧照)

这个故事开始于一场看起来一切都很完美的豪华婚礼,直到新娘发现,她丈夫将出轨的对象公然安排在了同事那桌,全世界都知道他睡了那个女人,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这样的打击使她一下子崩溃了,跑到饭店顶楼意图轻生。

这时候,小李子出现了……呸,你当这是《泰坦尼克号》吗?

拉美人民多奇志,才不跟你玩儿纯情。接着男主和伴郎急匆匆出现,女主一扫刚刚琼瑶苦情女主的形象,女王模式全开:

尤其是最后几帧男女主的表情实在太精彩,忍不住放上来:

趁着男主被这番惊天言论吓吐了(是真的吓吐了)的时候,女主化身复仇女神,把婚宴闹了个底朝天。

感觉这一刻她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眼角眉梢全是活力:

她先是拉着小三跳舞,把她甩到一大面镜子上:

接着把她婆婆气的倒仰,要上来掐死她:

最后,新郎举起了刀子……

在全场人都以为他愤怒地要杀人的时候,你发现原来他只是去吃口翔冷静一下,不对,是蛋糕,然后:

他们在结婚的第一天上演了所有夫妇一生中都要面临的各种问题,彼此的不堪、对方的真实面、各种利益的纠葛,只不过,这个故事用最极端夸张的手法表现出来而已。然而,闹得再大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因为爱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日子还是继续这么过下去了。

(《消失的爱人》里比较直白的表达了这个意思,大家可以领悟一下精神)

因为他们知道,找谁不是找啊,谁内心里不住着个奇葩啊,把自己内心那只动物放出来的时候,自己都会吓到自己的,算了,我还是去看《动物世界》压压惊吧。

最后我想说的是,人性中动物性的一面就是我们的“心魔”,而人性中的“善良天使”是理性。

理性使我们远离那些更易导致暴力的道德准则,从而促进道德进步。我们希望活着而不是死去,喜欢幸福而不是痛苦,我们明白别人有能力让我们好好活着或者痛苦地死去,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因此我们在告诉其他人不要伤害我们的同时,也就认同了不应伤害他人的理念。这一道德准则是个古老的观念,可以追溯到圣经——你们希望别人怎样对待你们,你们也应当怎样对待别人。

在下次你的心魔忍不住跑出来的时候,你可以想想这几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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