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笑很暖

我在车上脑海里一直回想起你说过的话。窗外是层层叠叠不断倒退的树影,四周景色从熟悉逐渐驶向陌生。

前路荆棘泥泞困难坎坷尚未可知,可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走后的第二十天。

周日7点23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锅里的冷水煮沸,放一颗番茄,两个鸡蛋,一把面。火关了之后我才想起没有放盐。

我沉默地重新拧开开关,放盐,搅拌。锅里的水咕嘟嘟地泛着白沫,热气腾腾,看着看着便视线模糊……突然一阵铃声将我惊醒,我手忙脚乱地关了火,拿起手机发现是昨晚睡前设的闹铃。

面几乎糊成一团,味道也不敢恭维。可我还是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的吃,快吃完时我用手机给你打了一个电话。

拨号声很慢,我仰起脖子随着这声音一顿一顿地深深呼吸,压抑住喉间哽咽的冲动。

郑南星,我必须向你承认,我认输了。

当电话接通似乎已经是一个世纪以后的事了。你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电流的失真感:

“安安?有事吗?”

我瞬间丢盔弃甲:“南星,你回来吧。都是我不好,你回来好吗。”

“苏安,你知道的,不可能了。”

你的声音温柔却肯定,像在学术报告上阐述某个既定的事实。我知道再问下去也不过自取其辱,可我还是问了:“那我呢?你不爱我了吗?”

承载着希翼的漫长沉默过去,你嗓音沙哑:

“苏安,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不管回答是什么结果都是不会变的。如果你真的非要听……我不爱你了,再见吧。”

“郑南星,你是在哭吗?”

你的哭腔和笑声结合成一种奇怪的语调:“你不也是吗?苏安,我不想你哭,你也舍不得我难过,对吗?”

“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对不起,苏安。”

你停顿了一会:“忘了吧,会过去的。”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我们贪婪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伪装出回身就可以拥抱的假象。

“……郑南星,我以后再也不会吃番茄鸡蛋面了。”

我低声重复,如起誓一般:“再也不会了。”

太难吃了。

记忆里2012是青春洋溢的一年。阳光灿烂的夏末天气,喜迎新生的红条横幅,耸立的教学楼旁有一颗两人抱的银杏树,树下的你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清俊的笑容温暖又和煦:“欢迎学妹。”

我楞楞地看着,你走出一段距离又回头发现我没动:“走啊,学长送你去宿舍。”

我的脸大概已经红透了,低头怕刘海挡住眼睛,却也不敢抬头看你,暗自懊恼没有穿那件新买的印花小碎裙。

我亦步趋步地跟着你,走过花坛里的石板路,校道旁的冬青树,人工湖上的白玉桥……这段路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长到我看清你右眼角下方一厘米处有颗小痣,每走三步就会停顿一下等我,偏头笑时喜欢露出八颗牙齿。短到我只鼓足勇气问到你的名字,宿舍楼就近在眼前。

那时我是第一次见你,心脏却好像预演了无数遍,跳动的每一下都是欣喜的证明。我猜你看出了我的心思,所以特意在走前揉揉我的头发笑着说:“明天见。”

你可真是个心机鬼,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偏偏要我亦步趋步。不过还好,我甘之如饴。

我打听到你所有的选课和社团,照着选了一份。借社团之名要到你的微信,你问:“苏安?”

“是我,学长。”

你说:“好巧,我们一个社团。”

我偷偷的笑了,果然等三天后你发现每节选课都能碰到我时,就不再说好巧了。你的朋友和我的室友起哄说我喜欢你,我有点惊慌,毕竟还没开始追就被戳破。我是个很害怕被拒绝的人。没想到你拉起我的手,耀武扬威似的扬了扬:“就在一起了怎么的?”

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表白,有的只是揶揄和一阵惊呼“虐狗”。可是我的甜蜜没有减少半分,我开心地一下子扑进你怀里,你手忙脚乱地抱住我,闷闷地笑了:“你怎么这么不矜持?”

我“哼”了一声,内心却十分紧张,因为好像我真的有点不矜持。

可是怎么办呢,内心巨大的喜悦几乎把我淹没,只有短暂的接触才可以缓解,让我真真切切地确定拥有你。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男孩,干净耀眼到仿佛所有阳光都落在你身上,笑起来欢喜又迷人。

大抵一见钟情便是如此。

真好,我们在一起了。

后来我才知道你那天不是特意去接入校的新学妹,只是恰好路过,看我一个人拖着那么大的箱子应该会很吃力,所以出手相助。没想到那箱子只是看着大,其实一点也不重。

我不由得庆幸老妈的眼光毒辣,选的箱子都独具一格。

你以学长自居信誓旦旦地说要带我逛遍整个上海,其实你也才不过大二。所以我们迷路在了上海繁华的外滩,站在熙攘的人群里分不清延安路的东西。

我们走着走着就笑了,默契的没有拿出手机导航,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随心所欲地停留。那时我才明白小说里常写的压马路是什么意思。

有那么一句话:和喜欢的人一起,迷路也是种享受。

大二我们去旅游,同行的是学校里的一对情侣。住宾馆时原来男女各一间,结果晚上同房的女生出去后就没回来,等来的是你穿着睡衣出现在房门口,你无奈地说:“他们把我赶出来了。”

我那晚真是紧张极了,不敢看你,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你洗漱完毕躺上床问我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有点紧张。”

你哭笑不得:“你想太多了,这里有两张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末了又补充道:“女孩子还是矜持点比较好。”

我气的倒头就睡。第二天爬山,同行的男生问你怎么精神不好,你瞟了我一眼淡淡道:“昨晚有点紧张,前半夜没睡着。”

两人登时露出“我懂”的神情。我赌气地走的飞快,到半路体力不支,红着脸被你背起来。

到现在我依然确认脸红是气得不是羞得,因为你背起我时说了句:“好重”。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我听见。

如果当时有“求生欲”这个词,你大概是零分。

我们在学校度过了三年,几乎成了模范情侣,有苏安的地方一定有郑南星,而郑南星的身后一定跟着苏安。

那时候多好啊!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好像全身都充满力量,连誓言都不需要保质期。笑容随意挥霍,我爱你这三个字怎么说都说不完。

毕业之后你留在上海找了份工作,我俩凑钱租了间不大不小的房子。我拖着那个超大的行李箱,就这样和你同居了。

收拾好房子我们点外卖坐在笔记本前看电影,放的是新上映的搞笑片《夏洛特烦恼》。结尾马冬梅做茴香打卤面的场景结结实实地有把我感动到,我对你说:“我也只会做一种面,你以后也不许忘记那味道。”

“人马冬梅是最拿手茴香打卤面,你只会?”

“嗯?”

你立马改口:“你会做什么面?我一定不忘。”

“番茄鸡蛋面。”我喜笑颜开:“其实我还会做一道菜。”

“什么?”

“番茄炒鸡蛋。”

你无语凝噎的表情惹得我捧腹大笑,其实我是骗你的。我会的很多,但我想在未来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好展示给你看,给你惊喜。

上海的工作很不好找,加班和晚归是常态。你劝我考研,说以后会轻松很多。可我如果对着成堆的资料绞尽脑汁,就没有时间做一顿热腾腾的饭菜或给你及时的关怀。你抱着我说没关系,现在苦一点,以后会更好的。

你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温柔,仿佛盛满了光。

我便也无所畏惧起来。

你的压力真的很大,即使你从来都不说。

有次半夜我醒后发现身边空了,好久你都没有回来。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阳台有一点明灭的红星。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你抽烟。我没有说话,开灯调了半杯蜂蜜水,在你手忙脚乱灭烟时递给你:“没事的,太晚了,早点睡。”

以前我说过不喜欢抽烟的男生,你就真的尽力避免我看到你不好的一面。可我希望如果有什么困难是我们一起度过,而不是我始终都被你护着。

我也想保护你。

那天之后我一直被这种情绪影响,你大概感受到了,和同事出去吃饭故意喝醉叫我去接你。虽然当时喝醉的人能排排站,但我就能猜出你是故意的。你多有心机啊,想灌你酒的人还没出生呢!

我打车到饭店门口,还没走近就听你嚷嚷:“看!看!我老婆来接我了……再见!兄弟姐妹们再见!”

然后一个人影歪歪扭扭地跑过来:“老婆!”你整个人挂在我身上:“嘿嘿!有老婆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认命地扶着你走:“郑南星,下次再故意喝醉要你好看!”

你借醉装疯:“亲亲老婆。”

我一巴掌呼开你的油脸。

15年的冬天是我经历过最冷的冬天了。春节你回了趟家就差点没回来。你的妈妈觉得上海太远了,想让你回去工作。

我这才考虑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哈尔滨和上海,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隔着长江,隔着黄河,隔着千山万水。

你回来的时候很疲惫,好像所有负面情绪爆发,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喊你,你突然对我说:“我们开始攒钱吧!”

“啊?”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攒钱以后买房子。”

我被你的言论吓到了,满脑子惶惶然你接下来是不是要求婚,我该不该答应,完全没注意到你的异常。

郑南星,如果我知道你是打着离开我的主意,我绝不会信你的鬼话。

毕竟你是个言而无信的混蛋。

考研很顺利,攒钱也很顺利。冬天你回家前破天荒地给了我一个吻,把我亲的晕头转向的。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亲热了,我们总是很忙。现在想来,是你专挑我不忙的时候忙。

你走之后我莫名心慌。直到我在柜子里发现存折与银行卡,才知道心慌的来源。我疯了似地给你打电话,你说:

“苏安,我回家了,以后不回去了。”

我被你抛弃了,那些钱,姑且算你给我的安慰。

可我一点也不想要。

我想起你把所有的衣服放进行李箱。

我想起你把墙上的照片摘下收好。

我想起你走前说行李太多带走了我的那个超大行李箱。

我想起你无数次说再见,一遍遍预演着告别。

现在我花了十九天让身体适应没有你的生物钟,克制着不给你打电话,努力习惯一个人生活。

郑南星,这是你说的矜持吗?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

我情愿死皮赖脸惹人生厌,也不要钢筋铁骨百毒不侵。

所以郑南星。

我爱你。

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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