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的是,会有这么多人直接间接的关注我写的东西,在此先谢谢各位。
写《夜空中的星》的时候,自己觉得有些广为人知的常识和一些类比不需要言明,也能为志趣相投的读者所意会。后来看看,思维的跳跃还是比较大,就显得不够完整和清晰,所以我又修改了一下。再后来,我想,何不与部分读者一起,再作进一步的思考呢,于是、便有了这篇后记。
避免偏狭
“有一个人,从出生开始眼睛就是瞎的,他有几名徒弟也都如此;他们的工作是为画家调颜色,先生教他们靠触觉和嗅觉来区分不同的颜色。”
“如果一个国家里党派纷争激烈……从每个党派中各挑出一百名头面人物,把头颅差不多大小的,配对成双;(交换半个大脑)……现在两个半个脑袋放到一人脑壳里去争辩事情,很快就会达成一致意见的,这样彼此就会心平气和,有条有理地来思考问题。”
我在看《格列佛游记》的时候,吸引我的,不仅是作者带有讽刺意味的奇思妙想,更有他所引发的思考。
如果有人说,我反对一切战争!那么不但军国主义者、利己主义者不会赞同,义战论者、社会达尔文论者、甚至是和平主义者都有可能对这个“反对”提出反对。
如果有人说,不义的战争不要再发生了!嗯,要不我们问问心理学家、伦理学家怎么看?
如果有人说,收益为负的战争不要再打了!那么,经济学家又会很头疼。
很多人谈到战争的时候,他们所提取的战争成因和结果是片面的,或者他们只拿单薄的道德来说事。虽然能够自圆其说,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觉得,“片面的事实”和“单薄的道德”是很容易被挑战的,即便它们已经形成了某种“主义”。不仅如此,我们还能通过对道德地位的质疑,来做进一步的思考。道德分对错么?用什么依据来分道德的对错?这些依据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深入的思考,会让我们明白,为什么我们认为很重要的主义、价值,在别人那里或许不是这样,反之亦然。
但即便人们已经意识到这些。但还是会像书中提到的那样,用错误的方式来克服自己的盲点,用一个“头脑”来解决社会上的一切分歧和争议,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在一个文化储备明明很丰富的社会,仍然出现这样的状况,就更值得深思了。这就像硬盘里有很多储备,可就是load不到内存里一样。看看那些历史上犯过的,甚至一再重犯的错误,为什么犯错的那些人,当时没能发现自己的认识和方法上的问题呢?在我看来,偏狭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成因。
真实的光
先不管是什么导致了偏狭。现实就是,人们要么争持不下,要么就觉得很乱,没有方向,随波逐流。即便不考虑利益因素,仅仅是在道德立场上偏狭,战争就难以避免。在面临像战争这种 “黑夜”的时候,该怎么办?是用一种偏狭来抑制另一种偏狭么?还是在偏狭之外,人性之中找解药?在这篇文章中,我选择了后者,用光来照亮社会。
可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像星星那样影响到我们呢?
......
真正能够触动人心的人,他必须首先是个真实的人,不是圣母、不是神。他会有人性的恶,会犯下“七宗罪”,他会身不由己,会陷于道德困境。而我心目中的光,就是在理想和现实的抉择中,仍保持着道德的倾向。
道德之光
了解二战历史的读者,应该知道我所说的那些科学家要面对很多现实问题、我无意渲染他们的道德倾向。同时,对道德哲学有了解的读者,应该能够意会到,文明的兴衰、种族的灭绝、科学的贡献,这些阐述更偏向于功利主义的路径。但我更注重康德的进路。康德的道德哲学要求把人当作目的,人要受他自己给定的法则所支配,运用自己的理性,去做正当之事。虽然,康德关于道德的要件是苛刻的,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只要人在一念之间,满足了这些要件,那么,他的行为就具有道德价值。而一些现实的考虑,甚至是曾经犯下的罪恶,并不会抵消这种价值。
因此,可能,海森堡在有意无意中抗拒研发毁灭性的核子武器;可能,爱因斯坦的离开,主要是因为那个国家在残害自己的同胞;可能,布劳恩是因为对个人自由和人权的热爱,而背叛了邪恶的国家。在这里,我只能说这是可能,我们真的很难证明,他人心中真实的意图,即便我们能在“度娘”那里,找到别人为他们书写的生平。不过,在我看来,提出为这些可能性佐证的事实,就已经足够了,这是一种对人的善,所保有的希望。
思想之光
这是一则联合国新闻:“在纳粹大屠杀中,有150万犹太儿童被杀害,还有包括残疾儿童、罗姆儿童和辛提儿童在内的成千上万的其他儿童丧生。这些稚嫩的生命花朵还未来得及绽放便遭到摧残,缅怀大屠杀受难者,不能忘记这些受害的儿童。“
我永远忘不了,我曾经见过的那些照片,那只被害儿童的小手,一位老人在犹太人纪念碑前下跪忏悔的身影…有一种恶会同时带给加害者与受害者无法言语的巨大的痛苦。不管社会是处于哪种政治、经济体制,有着怎样的文化土壤,这些都可以慢慢改良。但每一个人都应能对重要的事实,一些关键性的观念进行思考,从而对平庸之恶保持警醒。永远,永远,永远不能再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然而,这种良好的愿望,如何能够成为现实?阿伦特的思想在这个问题上有着不容置疑的卓越贡献。不过,部分读者可能并不知道,近年的一些材料,揭示了艾希曼可能是一位狂热的纳粹分子。这再次引发了学界对阿伦特的质疑。这些质疑包括她在一些史实上的小错误,艾希曼是否如她认为的那么平庸等等。这些质疑归结来说,就是阿伦特是否因为洞见了一种恶,而忽略了另一种恶?
在我看来,即便是对阿伦特最尖锐最有力的批评,都无法否定阿伦特对平庸之恶的洞见。艾希曼说,自己的行为符合康德的道德哲学。是这样么?!康德会把人当成工具、消耗品么?他会要求人们一味的服从么?他会赞同不思考大量屠杀儿童其本身的正当性么?这些才是阿伦特的光辉所在,她发出了两束光,一束照出了恶在思想上的虚空,另一束则为人们指出了方向。
关于战争的观点和立场
这个问题有着深远的历史渊源和复杂的利益关系。我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处在那种鹦鹉学舌的无思状态,尽量避免陷于一知半解的偏狭。我不断的追问自己,我所能接收到的信息,是否足以支撑我的判断?我是不是一个只能摸到大象尾巴的盲人?结论是,那些希望我能带有立场,或者映射时事的朋友,应该会失望。这些对我可能有一些启发,我也许也会讽刺一下。但是在我看来,从历史、哲学的角度来看人性和社会,是一件更有意思和意义的事情。
战争爆发后,各种议论、争辩、赞颂、辱骂、维护、讨伐,熙熙攘攘。值得庆幸的是,有很多观点,带着思索、透着善良,闪耀着光芒。但令人遗憾的是,其中的一些,陷入了无谓的争拗。论辩当然有它的功用,可以指出问题,提出办法。但没有必要去和他人争胜负、怄气,真正的力量不是这些。
与此同时,我觉得,有些重要的力量,可能被忽略了。现在的观点对不对,将来回头看看就知道了。以前的观点对不对,如今回头看看也就知道了。但是,所有的观点,都要需要事实去检验。然而,太多的真相,会掩埋在历史的尘土之中,事件的脉络,不会自己变得清晰。除了记录真实,还要识破各种隐瞒、掩盖、构陷和作伪。而这一切,从长远来说,必须让人们自己拥有这样的意志和能力。
最后,我想向那些在各个重要领域,记录真实、发出警示,尽自己的力量,为世界发出光亮的人们致敬。我很喜欢李叔同的一句话:“世界是个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大声喊唱,山谷雷鸣,音传千里,一叠一叠,一浪一浪,彼岸世界都收到了。凡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因它在传递你心间的声音,绵绵不绝,遂相印于心。”
202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