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城市被染上了一层不深不浅的秋色,树叶掉了一地,被风贴着地面带走。窗外,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凉意渐渐袭来,骆月起身关上房间的窗户,却听到楼上秦空的房间里传来“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骆月赶紧出来想上楼去看看,却在楼梯口和秦空撞了个满怀。“哎哟,秦空你……”骆月话还没说完抬起头看到了一脸惨白,神情呆滞的秦空。
“秦空你怎么了?”认识秦空以来,他神态自若的脸上几乎没有过什么表情,像现在这样异常的神色,骆月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莫名地乱起来
秦空呆呆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公共的楼梯本来就狭窄,此时楼梯上有人抱着小孩下来,秦空怔怔地站在楼梯中间,背对着下来的人,僵在原地,麻木得像一尊雕像 。
骆月心里一阵乱,伸出双手拉住他的手臂,想要将秦空拉到一旁,却发现秦空浑身都在颤抖。手刚刚碰到他的手臂,他却突然反手抓住她一个用力,将骆月搂进怀里,线条坚毅的下巴抵上骆月的肩膀,一张俊脸埋在骆月软绵绵的发丝里。
骆月被秦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并且吃痛,她差点站不稳。楼上抱着小孩的阿姨皱着眉头不置一词从他们身边挤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点冰凉的液体坠落在她颈部的皮肤上,秦空艰涩地开口,“他们说 外公过世了”声音前所未有的喑哑。
闻言,骆月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嘴,眼眸瞪大,眼底迅速聚集出两汪水雾。
骆月的心脏猛地一缩,慢慢地抬起手来,轻轻地回抱住了他的背。秦空把头更深地埋在她的肩头,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按捺身体里绝望和无助,不让她们勃发而出,吞噬他整个人。
天色就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的脸,透着有一股哀怨的低糜,阴雨绵绵,秋风夹杂着细密的雨点,把枝头的树叶一一扫落,一种沁入骨髓的凉意在身上荡涤开来。
出殡这一天,外公被推进了炼炉,曾经鲜活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不过十几分钟就被烧成了一堆白骨。大块儿的装不进骨灰盒,只能用棍子敲碎,秦空远远地看着,心和着外公一起碎成了粉末。
碑牌林立的公墓里,又多了一尊黑色的墓碑。
没有哭天抢地的悲怆,秦空安葬好外公,整个过程除了开始的失神,秦空理智冷静得不像话。他哭不出来,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他已经失去最后一个挚亲的悲伤,又或者是他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哀嚎或者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都做不到了。
秦空一声寂静的黑色伫立在墓碑前,一动不动。
许伊人一身素净的白衣跪在墓碑前,长久地流泪哭泣。
一旁,眼睛红肿得不像话的骆月心尖上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
在墓地里淋了雨,回来的时候骆月发烧了。
脑子里一片混沌,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嗓子里像燃了一把火。
烧了两天都没有退下去,骆月爸爸妈妈都很着急。
“带月月去医院打点滴吧,好得快一点。”骆月爸爸说
“对,但是我待会儿还要值班,你也有课。要不,我给小李打个电话看看她能不能给我代个班儿……”骆月妈妈想了想说
“阿姨、叔叔,我带骆月去医院吧。我已经给老师请了假了。”秦空突然出现在骆月家的客厅门口
“这……”骆月妈妈骆月爸爸对视了一眼“也好。”骆月爸爸说
“那就麻烦你了小秦。”骆月妈妈也接着说
骆月爸爸开车把骆月和秦空带到医院,就赶着回学校去上课了。
骆月昏昏沉沉地就由着秦空把她背到了急诊室,然后到了输液室。
输液室里没有多少人,有空着的床位,看了看病床的床单上点点污渍,秦空微微皱眉。而后侧头对骆月说“坐椅子上打点滴,可以吗?”骆月嗯了一声之后,秦空轻轻将骆月放在输液室的长椅上。
护士操作好一切。看着骆月插着输液器的手放在膝头,手背露在外面会凉。
秦空脱下外套该在骆月身上,轻轻拉起衣角把她插着输液器的手背盖上,然后坐下,扶住骆月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说“睡吧。”
骆月怀疑自己是不是烧坏了脑子,秦空一连串体贴入微的动作,让骆月慌了神。脱掉外套的秦空,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灰色羊毛衫,骆月的脸贴在上面一片温暖,鼻翼里淡淡的皂香缠绕。秦空,你允许我如此靠近你吗?
骆月的烧,看来是退不了了。
细软的头发斜下来盖住了她红彤彤的脸蛋。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骆月睁着眼睛和输液室里的白炽灯对抗了一会儿,阖上眼皮很快就睡着了。
满是药味的狭小空间里,有医患进进出出,有些嘈杂,点滴“嗒嗒”地掉落声却近在耳畔。
输液室里的护士们羡慕地看着在长椅上这一对仿佛与世隔绝的男女。
男孩的英俊在病患往来的医院里仍旧相当出众,英挺的五官里什么表情都没有,气质冷淡疏离,女孩靠在他的肩上沉沉地睡去,细软蓬松的头发将她白净可爱的脸蛋遮住了一半。男孩深邃的眼睛时而注视着点滴时而停留在女孩儿的脸上,走近换药的护士发现,那眉眼冷俊的男孩目光落在女孩脸上的时候竟然带了浅浅的笑意。
修长的手在输完第一组液体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探上女孩的额头,停留片刻,感受到她额头的烫又微微皱眉缩了手,将散落在女孩脸上的头发别到她耳后,再把盖在女孩身上的衣服拉高了些,之后男孩便一动不动地承受着她肩上的重量。
嘈杂的输液室里,他这一切的动作都旁若无人。
长椅上的男孩女孩他们靠在一起,那样贴近,那样认真,那样无所畏惧,好像早已注定要生生世世。
护士给骆月换上最后一组药液的时候,秦空的手再次探上骆月的额头
“放心吧,输完这一组,你小女朋友的烧就退了。”护士笑道
秦空这才放下手,轻声对护士说“谢谢”
输完液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过了。骆月感觉比之前好了一些,但是还是很难受。
秦空半蹲在她面前,“上来。”
骆月犹豫一阵“那个……谢谢你哦秦空,我应该可以自己走路了,我们走吧。”
闻言,秦空直起身子来 “嗯”了一声之后率先走出病房。
骆月愣了愣也走了出去。
输液室的护士们搞不清楚,刚刚还紧紧贴在一起彼此依靠的这两个人,怎么现在一个走前头,一个走后头,冷淡得像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