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生来有两个姐姐,我作小三!
大姐性格开朗,通情达理。在她的青春期里,一切“潮”的东西,她都是紧跟步伐,该买的买,该染的染,该换的换,因为性格直爽火辣,在学校广交朋友,遍地英雄都是和大姐有过渊源的,不管是走到哪儿,都会有个头发花花绿绿的“小弟”敬畏地与她打招呼,大姐甚觉舒坦,便询问他是哪个路子的,让“小弟”以为,这是要为我美言几句呀!
二姐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她的青春是离我比较近的,我刚上初中,二姐也在初中,我刚上高中,二姐就备战高考。二姐是我们全家长得最标致的,她遗传了老爸的大眼睛和高鼻梁,遗传了老妈薄润的嘴唇和鹅蛋一样的脸。我常常在二姐的书包里拿文具,也常常能看见一个蓝色笔记本里夹杂着一叠精美的卡纸。 二姐对此几乎没什么回应,她把那些精美卡纸全交给不识字儿的婆婆(意为奶奶),婆婆在爨(cuan)火煮饭的时候,拿这些纸来引火。
有一天婆婆还问二姐,还有没有那种纸,拿来烧柴引火肯燃得很!我肯定不会为那些想要夺走二姐的人求情,后来的精美卡纸,都是我亲自放进灶里的,二姐会拿一种幽怨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后摸摸我的头!
(2)
大姐高考前退了学,她觉得学校是牢笼,禁锢了太多人的步伐;她退学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她那么爱音乐,可却没得到支持,我什么都不想要,却比大姐得到的多。一些失望,不会阻止梦想前进的步伐,最大绊脚石是放弃。后来,大姐到成都上班,起早贪黑,入不敷出,成了泥菩萨,彻底告别了音乐。
即使这样她也很少找爸妈要过钱!可能是因为需要时怎么都求不来,只好放弃! 以至于后来大姐和爸妈之间的债务,精打细算,互不相欠。因为性格原因吧?看似张扬胡闹的大姐,从没在别人面前伤心过。员工之间的互相算计,老板的误会,甚至爸妈的不理解,大姐都能将那颗看似坚强的心化作一股子气,支撑着她的桀骜。
那时候,二姐上高中,我在初二。大姐出了门,家里不像往常那么热闹,我和二姐性子都有些内向,一静下来,就是各干各的事儿,我有题不懂了,就问二姐,二姐细心的讲解,直到我会,要是二姐不懂……二姐没有不懂的!
那时候我还没什么幽默感,不知道怎么逗二姐笑,我就借着笑话书上的段子来逗她,她表情很尴尬,找不到笑点!后来在聊天的时候,我说起我们班有一个特别调皮的男生,总是惹老师生气。二姐一听就像是来了兴趣,就问我详情,也不问那男生后来怎么样了,只在乎那个男生是怎么和老师顶的嘴,怎么反抗的。
我心中疑惑又感觉有点头绪。后来一次谈心的时候,她说,我很敬佩那些反抗的人。
二姐说,我真羡慕那些勇敢自由的人。大姐直接就退了学,而我,连纠正老师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二姐说,我想出去闯闯,外面太大了,但是家里的情况容不得我出差错,也许只能想想。
二姐伤心惆怅,我也难受至极。
原来所谓的天之骄子并不是都愿意追求功利财名,二姐聪明伶俐,漂亮大方,是老家长辈口中的“乖女子”“长得行家”(四川夸好看的),勤快,懂事,能干……几乎所有能夸她的词儿,都被用遍了。
也许真是天涯之大,欲四方为家。
(3)
14年,我中考落榜后,大姐为我在成都找了个职业学校念书。二姐高三补习,没空回家。但她还是经常发短信安慰我。
我在学校受了欺负,委屈了就给二姐说。二姐回:“男子汉要坚强点,以后我们还得靠你照顾呢”
我在学校看到心仪的女孩,心中甚是不安,没胆子表白。二姐说:“傻弟弟,你大胆的说了,可能人家不满意,但如果你把自己变得优秀起来,让她刮目相看,机会就还有。 要是你不说,她永远都不知道!”
我回复她:“二姐,经验很丰富嘛,哈哈”
二姐说:“去死!”
那一年6月末,二姐放了几天,我看到她面容疲惫,怕是在学校熬得太难受了。我去宽慰她。
我说,“二姐,不要太累了,张弛有度,本科学校那么多,不一定要最好的。你累坏了,万一临考前,昏厥过去,那就亏大了!”
二姐说, “滚!”
我说,“你看你,营养不良,我去给你熬人参汤!”
二姐看了看外面7月份的太阳,对我说,“你去死!”
二姐最后拿到了省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没有太高兴,感觉很累。经常躺在沙发就能睡着,柔顺的长发盖住了她的侧脸。
每年暑假我都是在老家过的,那一年也是。村社里响应“上面”的号召,把大半的土地从新规划,爷爷也将自家的田拿出来给他们捯饬。因为田坎上有许多插边树,全被推土机给推倒了。
我说,“这些木头还要拿回来?干啥用?”
婆婆突然给了我耳巴子,左脸一阵火辣辣的!
我问,“不搬就不搬嘛!可惜了这些木头!”
爷爷又给了我一耳巴子,右脸麻辣酸爽!
从那天开始,我才知道,农村只能叫“木料,木材”,不能叫“木头”!木头是棺材!
(4)
爷爷从来喜欢喝酒,像是情绪淡了,或是生活淡了,他就用浓烈的酒来找感觉。
他喝酒不分时候,即兴的,口渴了,来瘾了,他都喝!这个习惯也一直保留着。
那天请完饭,就带着一帮老爷们去把木料抬回来。半路,爷爷突然扛不住了,蹲着捂着肚子,说要歇一歇。还是我和那一大堆老爷们把那棵树抬回来的。
第二天,我带爷爷去县里检查,挂了胃镜和彩超,做完彩超,医生叫爷爷先出来,我以为是我认字儿多一点,把我留下了。
“你也不小了,是个男子汉了,有些时候你要抗住。”医生很严肃。
“你要说啥?”我心里有点忐忑。
“你爷爷是肝癌晚期,你先别给他说。”
我记得那一刻我心里被压的很紧实。我捂住嘴,眼泪决堤。
“这个时候,你要稳住,你爷爷现在不能听到这个消息。”
我还是哭,脑袋里全是嗡嗡的声音。 为了出门见爷爷,我去洗手台,洗了把脸,混淆一下泪水。
爷爷在外面等着,看我出来,问我:“是不是胃炎嘛?”
我说是。
爷爷心有余悸的感叹了一句:“那就好,慢慢吃药就能好”,“等会还有个胃镜,快些上去,弄完好回家”
我尽力佯装着,用着一辈子的伤心来演这场欺瞒。
我提前跑到胃镜室,给医生说了爷爷的病情,让他检查完随意开个单子就行。
爷爷进了胃镜室。
我在阳台拿起电话拨给大姐,说了详情,边说眼睛边漏水。
“县里的医疗设备不好,到时候把爷爷接到成都来检查。”
“好了,等会爷爷出来你不要让他看出来了,不要哭了!”
“我也不想哭啊,拦不住啊……”
我又去了厕所,又洗了把脸。
二姐在家休息,听我通告之后,她默默流泪,越哭声音越大。
2014年,我16岁。
(5)
成长是一夜之间的。
一个月内,爷爷四处周转,病情恶化,回家修养。他可能不知道胃炎怎么这么严重!那段时间他所有儿女都回了家。
一个月后,8月7日清晨,爷爷走了。
悲伤在那段时间,渗透到每个人的骨髓里,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无助的流泪。
我和二姐已经伤心透了,眼眶都干了。大姐在两天后回了家,刚进门就崩溃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大姐哭得那么伤心。脸圆头发短,哭得很难看。
人们是害怕分离的,只是在分离的时候害怕,人在就是平常,人在就肆意浪费,不顾相处时光,直至离开,才知道心里的那个人,有多重要。
按照农村习俗,我们家办了白事,请了远亲近友。爷爷生前是党员,为队里干了许多能事儿,死后,队里派来个人,送了个花圈,读了一封悼词,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席卷饭桌!
晚上家里所有人聚在一起,也说不出什么话。爸爸如从前一样,平常嘻嘻哈哈,一到正事儿,也不怎么说话,一根一根烟抽着。大姑幺姨都愣神,眼睛空洞。闲话聊到二姐,大家都夸赞她考了个好学校,没白努力,顺着又来讽刺我。
事过,各奔东西,家里更为清净了。
(6)
二姐上大学,我送她。
走的时候,大包小包的。到车站坐火车,旁边二姐的长发在昏暗灯光下闪烁。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二姐才是最需要人关心的那一个。 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家里需要做什么她很勤快的就冲上去,我和大姐容易爆脾气,都是二姐出手制止。
她的成绩好,学费都是抠的学校的奖学金,从来不需要家里交。
她的模样也好,从小到现在都是招人喜爱,宁那些boys疯狂。
她很爱我,二姐总是在我还没意识到一些东西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了。
她很好,好得像是假的。
临走前,她给了我一个长时间的拥抱,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风中飘摇,生怕一去不复返。
(7)
如今,大姐已经结婚,孩子也有5个月了。她那天逗yoyo,说,“你再不听话,就把你甩到河北去,找你幺姨!”。
今年是爷爷三周年,到了时间,家里人又会赶回来。
yoyo的幺姨就是二姐,在不在河北我们从来不知道。
我生来有两个姐姐,我作小三!
大姐性格开朗,通情达理。
二姐,我不得而知!
……
1996年,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政策,超生罚款。
家里想要个儿子,就把几个月的二胎女儿给人抱走了。
至今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