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界在躁动，大地之上，苍天之下，一切都沸腾。
翻涌的大地上，条条滚烂的蛇蜿蜒着，熙攘的水草在蛇身上扭动着，他们反复摇摆的弯臂与钩爪指向乱卷的云，世界在曲面镜里蠕动着，天地间无处不是圆弧。
我在这无尽的弧度里狂乱，蒸腾的泡沫在精神中四窜，大海终于在怒啸中爆发。我在燃烧，就连最冷寂的深渊也塞满了炽焰，每滴血液都厉嚎着向上迸射，周身的皮肤炸作万千赤纹的炭花，我在爆裂。
奇形的水草推搡着，扭作模糊的一团。他们诡谲的触须抚过我，我的血争抢着向它射去，我的肉癫狂地噬咬它的表皮，它却从容地将我塞入口中。我挤过他们黏滑的咽喉，掉入污稠的胃液，我在这难言的恶心中发狂。
我要炸裂了，连同这怪异之物一同炸碎。爆裂的大海将煮烂他们的血肉，深渊的烈焰要烧尽他们的残渣。我们一同蒸发，在蒸发中模糊。崩散的热气四处冲撞，湮没碰到的一切，只剩在虚空中躁动的世界。
二
我的沉默躁动着涨破了，查拉图斯特拉之猴的喧嚣却吞掉巨响，我倒觉得他有理。模糊的浮影悄悄揪扯着我的身躯，我反而在朦胧里找到了躁动的平静。
我在平静的湖底却看到屈辱，也为查拉图斯特拉之猴感到屈辱。屈辱偷偷在湖底搅起漩涡，用污泥为湖面上色，平静也变得污秽。
查拉图斯特拉却躲到泥下的宫殿去了，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我却在湖面上无处可去，我只能在蜃气筑成的小屋里失眠，抱着抱着别人的别人，聆听平静的躁动。
三
我醒来时或是失聪了，在寂静里徜游时也未听到水声。
我昨夜或未入睡，要么便未醒。不然我怎能在镜下抓着激流乱舞？但我确在平静地欢呼。
不管怎样，我愿就此溺死在湖底。
四
太阳坠落的时候，我却听到轰隆的巨响，黑夜也因此惊醒。
太阳崩裂了，尽数熄灭成废渣。只一块滚到我脚边，仍吐着暴虐的微光，这便是它最后的温柔。
我却为这温柔震怒，我分明看到无数黑色的爬虫在那光里抽搐。它们又来了，这无处不在的弧度，一切都蜷曲。
只有一段空白兀立在那里，直直地扎在天平的一端，另一端是暴怒的巨兽。
天平失衡了，浮起的却是魁岸的愤怒。愤怒在空中听到颠簸的哒哒声，晦暗的咯咯声以及葳蕤的窣窣声。愤怒只是愤怒，无暇他顾，向空白扑去……
愤怒在黎明时摔作碎块，正如太阳的残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