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这件事,是母亲最先提出来的。即便我心里有许多个不乐意,但最后还是同意了。初中和高中,其实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早在高中以前,母亲对我一直是处于一种放养状态。这一点,跟我身边许多朋友的家长都不太一样。我们这一代人的家长,讲究的往往都是一个未雨绸缪。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就从小奥数英语的往孩子身上砸,条件差一点的家庭,也讲究个严加管教,期待着孩子能考高考打赢一场翻身仗。而到了我母亲这里,自然也不能免俗。
人与人之间的世界,就是这样慢慢的分裂开来。这一点,到了我所在的高中,变得尤为的明显。开学的第一次分班,我自然而然地被分到了b班。同我一起入学的谢晓晶,则毫无悬念的被分到了a班。而我被分到b班的理由也很明确,因为我数学不好,三大主科有问题的学生是不可能进最好的班级的。与此同时,我的班主任还是一名数学老师。这让我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了一种被学校关注的感觉。果不其然,同我一起被分到这个班级的,也多是一些成绩尚可,但是在数学上有些问题的学生。
学校其实是一个庞大的机器,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学习服务的。在一点,在注重应试的地区就更为明显。最好的班级占据教学楼最好的位置,同老师校长离得都近,一来方便问题,二来又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学习稍差的依次分到二三四层。
两个食堂一个澡堂,洗澡的时候就没时间吃饭,吃饭的时候就不能洗澡。休息时间总是有限,有时还想提前占地到操场打个篮球。一楼的学生说破天去也比在五楼的学生方便。十分钟的课间,被阉割成二六二,晚两分钟下课,提前两分钟坐齐。六分钟的时间爬五层楼,没有这个必要。坐在窗口看a班的学生打打羽毛球,就是最好的消遣。
最好的东西留给最好的学生,学校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地方。
而我自然算不上最好的学生,但谢晓晶算得上。
入学的第一次分班检测,谢晓晶的名字高高的列在榜首。我先前只是知道谢晓晶学习很好,但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好。年级第一总是惹人关注的,更何况谢晓晶长得还非常漂亮。其实像谢晓晶这样的女孩,是很少见的,长得漂亮学习还好,这样的女孩多出现在书里。所以那段时间,周边到处都是关于谢晓晶的讨论其实不足为奇。但是和她相比,那位年级第二就显得不那么幸运了。她有着所有传统意义上好学生应该有的样子,肥,胖,戴着眼镜。长着一张灰蒙蒙的脸。
分班考试之后,我就算是正式的进入了高中生活了。我们学校每两周放一天假,星期日的下午领着行李和书包走进校门,下一次离开就是下周六的早上。每天的时间开始于五点四十的早读,结束于十点三十的晚自习。
作息时间据说照抄的那所河北省知名重点,但生源质量却远远不及。
但其实高中生活的辛苦,不仅仅在于每天的早出晚归,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一趟数学课上的走神,带来的就是课下好几百元的补习费。所有的选择都会被量化成分数和排名,赤裸裸贴在黑板的一角。除开高中生活以外,再难体会到这种无时无刻的淘汰与被淘汰。
这是我刚进入高中生活时的感受,所以那个时候,我经常会幻想谢晓晶。
刚入学的第一个晚自习,我偷偷给谢晓晶发了个信息。作为那时班里少数带手机到班的学生,我十分好奇谢晓晶会不会回我。
然而果不其然,很快我就收到了谢晓晶的回信。
等下晚自习结束以后,你到学校东门等我一下。谢晓晶回复到。
两节自习课过的很快,最后一节没有老师看着,离下课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我就偷偷溜了出来。
其实我和谢晓晶的交际,说没有也有,但说有,却也算不上多么密切,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曾让我感到有些奇怪。补习班的那两个月,我基本上都是和刘文研混在一起。即便是后来刘文研不再来了,我也依旧是每天一个人上下学。谢晓晶除了第一天加了我的qq以外,在现实中我们两个人基本不怎么说话。就算偶尔见面了,也只是淡淡地打个招呼。
但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问题在于,谢晓晶在网络上,给人的感觉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最初的时候,她只是习惯性地给我分享一些她喜欢的歌曲,我每次都会回她一首。一开始图个新鲜,但长久下来却又觉得有些无聊。但谢晓晶对此好像一直乐此不疲,她坚持给我发歌发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那之后,她偶尔又会给我发一些她写的随笔,美其名曰互相评比锻炼写作,但她写的那些东西,却跟普通的应试作文牛马不相及。
我最开始曾把这些理解为文艺青年的棋逢对手,每次她发给我她的随笔,我总是苦思冥想,长篇大论。但是每当我这样做的时候,她往往都不会回我。久而久之,我也就长了教训。
谢晓晶给我的感觉,特别像是小时候在乡间见过的萤火虫,你可以远远的观望,但是离近了,她就会逃脱。我曾经有过一次想把这个想法分享给她,但最终还是打消了。因为无论这个想法对还是不对,最终的结果可能都是得不偿失。
我走到东大门的时候,发现谢晓晶已经在大门口等我了。我寻思这年级第一带手机已经够夸张的了,没想到逃课也比我逃的早。我站在那里,只看见谢晓晶对着我嘿嘿一笑。
她这一笑,倒是把那点小心思全暴露出来了。
看着我干嘛,走啊,吃点东西去。她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指了指旁边的东大门,这咋出去啊。
虽然还没有到放学的点,但门口已经陆陆续续站了不少家长了。
怎么了?你还怕被人看见啊。谢晓晶瞅了瞅我,笑了笑。自顾自的就往外走。我心想着不能被她看扁了,于是也马上跟在了她的身后。
我们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放学的铃声突然响了。保安室里还坐着门卫,我心想这下全世界人都知道我们逃课了。但是谢晓晶好像看不见那群人似的,径直走到了卖土豆泥的摊位。
晚上的油花总是看的人格外有食欲,土豆上泛着滋滋的油花。谢晓晶用手熟练的挑了几个佐料,随后转过头来问我。你要吃哪个?
我不吃,大晚上吃这个不健康。
且,瞎讲究。
谢晓晶冲我努了努嘴,随后又用手指向了一旁的臭豆腐。你去买个臭豆腐吃吧,那个也挺好吃的。
我没理她,但是又懒得和她较劲。于是径直走向卖土豆泥的摊位,向老板要了份和她一样的土豆泥。
多给他放点辣椒,他爱吃辣的。谢晓晶在旁边吆喝。
没过一伙我俩的土豆泥都做好了,这时候,放学的人群才熙熙攘攘的从校门里走了出来。谢晓晶没有说话,带着我进了学校对面的小区。我俩跑到正对着东门的那个单元,单元的五层正好有扇窗户,我俩站在窗户边上,能清清楚楚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但却没人能发现我们。
我心想谢晓晶一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恐怕是早有预谋。
我家就住这个小区。谢晓晶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她这么一说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我连忙扒了几口土豆泥。
放学的人流熙熙攘攘的,东大门的路很快被接孩子的家长堵了个水泄不通。家长的叫骂声,小贩的吆喝声,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乱七八糟的声响,很快就包围了这个小小的东门。
但我和谢晓晶所在的这个阁楼,却安静的好像能听到呼吸声。我有好几次想向谢晓晶搭话,但都被谢晓晶打断了。她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于是我只好噤口。我们两个人都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地望着窗外。
你跟刘文研还有联系吗?谢晓晶突然问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本能的摇摇头。
我猜也是。谢晓晶看着窗外,过了一伙,她突然转头看向我:你知道吗?那天我加他qq,他连通过都没有。从那天我就知道,他以后应该不会来上课的。
谢晓晶说的这些话,乍一听似乎特别奇怪,也没什么逻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本能的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只好跟个呆子一样又点了点头。没过一伙,她突然冲我摇了摇手里的空碗:吃完了,走吧。
那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基本上没什么人了,除了远处的篮球场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的投篮声。谢晓晶说那句话时的神态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不知不觉我就走回了宿舍。
第二天下楼的时候,我在小卖部的门口又碰见了谢晓晶。我冲她挥了挥手,在她旁边还站着好几个女生。其中就有这次的年级第二,谢晓晶冲我打了个招呼,又变成了补习班那个时候不咸不淡的样子。
我看她这副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小小的失落。但转念一想,我也不是第一次在这个女孩身上栽跟头了,怎么也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从那天以后,谢晓晶还是隔三岔五的找我一起逃课。高一的晚自习管的很松散,所以我们俩经常有时间一起去吃校门口的土豆泥。当然她偶尔也要换换口味,而我每次都是跟着她一起吃。一段时间下来,学校门口的小零食都被我们俩吃了个遍。
有一次我笑她,说总算知道她为啥脸这么圆了。但是没想到的是,谢晓晶突然从背后给了我一拳,这一拳可是一点也不轻,疼的我嗷嗷乱叫。这丫头长了一张文静的脸,打起人来可是一点也不文静。
情窦初开的年纪,是这么一回事吗?我有的时候经常会想,我们这个年代的男孩女孩往往早熟,小学的时候就有写情书和乱认哥哥妹妹的了,更别提初中那几年,班里的男孩女孩更是成堆的谈恋爱。好像一个不谈,下一秒就要落后了谁一样。但是时过境迁,如今再让他们回想那个时候的事情,他们往往一个个都失口否认。喜欢干这种事的往往以女生居多,比较我后来也有过一个朋友,一说起来就是自己谈过的恋爱个个是初恋。
但初恋其实从来不在于时间的早晚,更多的是某种涉世未深的懵懂。十七八岁,十四五岁,甚至是两小无猜,哪个时期谈过的恋爱也许都算的上是初恋,最好的时候是一无所知的时候,也是一无所知的时候才能最最享受当下的滋味。
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纠结,纠结什么呢,我经常会想,我和谢晓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我把这个烦恼,分享给了我的同桌老胡。老胡嘿嘿一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找个机会牵她手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牵手?不知道为什么,谢晓晶那么大一个活人每天走在我旁边,但我从来都没有过想要牵她手的想法。
你牵了就知道了,她要是躲呢,你就再主动牵上去。她要是不躲呢,那就基本妥了。
那如果她反手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呢,坐在我们后面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听了我们说话,一边说着,一边把脸凑了上来。
去去去,我冲那个男生挥了挥手,我给你一巴掌还差不多。没想到这时候老胡却一脸严肃的看向了我,我盯着老胡,很好奇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要是一巴掌打在你脸上,也没关系。牵都牵了嘛,不亏。
老胡的建议我最终还是没有采用,毕竟只是无聊打诨的玩笑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段时间我还是稍微的有些当真。那时快要月考了,谢晓晶也很少叫我出来了。所幸我也不去想了,干脆一头扎进学习当中去。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个月月考结束的时候,张然来了。
张然个蛮高,一米八三,脸不是很方正,但有一点圆润,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点点像年轻时候的苏有朋。据说他是从离我们很远的一所,成绩远不如我们学校的高中转来的。父母托了关系,把他送来了b班。
转校生这个名头,或多或少都会带一点引人注目的感觉。他也不例外,但没过几天,关于他的讨论就停止了。b班其实是一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班级。班里总有一半人在埋头苦学,而另一半人大概就是在享受青春吧。
张然就是那享受青春的另一半。他刚入学没多久,很快就跟班里所有打篮球的男生打成了一片。他是打中锋的,投篮运球过人样样在行,据说在原来的学校也是校队的。
学校里打篮球出名的男生其实就那么几个,有的玩的好的会一起排挤别人,自己独立成队拉在一起玩。但张然从来都不这样。基本上班里打球的场合,他场场必在。只有偶尔班里用不上人的时候,他才去找外班的人打。但有的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处在人堆里,都是招人喜欢的那一个。
我记得有一次班里上体育课,像我这样的学生都是找阴凉地聊天看书的。但那天,平常和我一起聊天看书的朋友都不在。我远远地看见了一大帮人围在篮球场旁边。
那场比赛是我们班和隔壁班打,我们学校的体育课往往都是一次性几个班一起上,所以每次课余的时候,关系好的班级都会聚在一起打球。隔壁班有个高个,黑黑瘦瘦,手长脚长。长的就是一副打篮球的样。那个人我们挺多人都认识,算是学校里出名的几个篮球打的好的。他光着上身,胸口纹了一个不知名的图案。图案边上满是流淌的汗水。球筐边上,她女朋友穿着一条改过的校服裤子,拿着两瓶水在给她打气。
往往这种时候,围观的都会是一群女生。偶尔女生堆里还会夹杂着一两个男的,要么就是白白胖胖的,就么干脆就是个同性恋。前者负责帮女生解说,后者则陪着他们一起花枝乱颤。
我不想和他们掺和在一起,干脆找了个男生堆的角落站着看。
此时的球正在张然手里,负责盯他的就是那个黑高个子。那天的张然穿了一双红色的篮球鞋,高帮的袜子紧实的崩在小腿上。好像就只是一瞬间,高个伸手掏他手里的球,张然一个不留神,手里的球就丢了。围观的人力,有几个站在球筐边上,和他们一样穿着篮球鞋的人在喊高个的名字,但更多的还是和我们一样,站在一旁不说话的。
此时的高个进了我们班的线,但是也被班里的一个男生看住。张然冲那个男生拍了拍手,示意那个男生换防。随后,他自己跑到了高个面前,此时此刻又变成张然对阵高个。
高个想仗着身高优势投篮,但张然也跟着他一起起跳。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到手抨击篮球的声音。高个被冒了。围观的人一下子就安静了,那几个喊高个名字的人也都闭嘴了。篮球场上,被人冒了可以算是最丢人的几件事之一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安静的开始看起比赛。此时此刻的张然抢回了控球权,开始向着对面班进发。他轻松过掉了对面的防守,随后是一个漂亮的上篮。
第二轮还是我们班的球,高个没有说话,他站在张然面前,显然是发了狠。两个人又是一次有来有回,这一次我们班一个男生在传球的时候被高个断了。高个轻松的打了进去,这一次换防他的还是张然。
但是张然没有像上次那样,在高个投篮的时候,张然让开了。唰的一声,篮球进入了篮筐。
那场比赛结束以后,高个的女朋友来给他送水,他顺手递了一瓶水给张然。张然结接过水,看也没看就灌了下去。
球打得不错啊,几班的啊
六班。张然冲高个摇了摇水瓶。
我看着张然,又看了看高个。他们两个站在树荫底下,斑驳的光点打在他们的脚下。张然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湿漉漉的短发上还挂着汗珠。我站在那里看了他们好半天,就连老胡叫我的声音都没有听见。老胡一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买水去不。我被他吓了一跳,点了点头。
张然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和那天他们脚底下斑驳明亮的光点,同我记忆里的某些东西相重合。那天下午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在回想那个瞬间,恍惚间,我好像又一次看到了记忆里的那个渔家少年。
他躺在渔船上,赤裸的身体满是充满了力量的线条。太阳将他浑身上下晒得铁青,连带着整个湖面都晒的波光粼粼,在他的脚边,洁白的渔网里满是刚捞上来的鲫鱼,拥挤在一起,生机勃勃的拍打着木制的船面。
砰砰,砰砰。像是心跳的声音
我突然间感受到了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命力。那是在我先前的生命中,极少次曾感受过的体验。他不是那种根植于成年人身上,已经成熟的野蛮,而是一种像是春天里刚刚萌芽的树枝那般,虽然稚嫩,但是又意外的有力。这同我先前所拥有过的感受都截然不同。
我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张然的名字。但是随后,因为害怕被人看见,我又轻轻地用笔把他涂掉了。
从那天开始,我对张然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好奇。我深深感受到他身上存在的某种,对我有着强大吸引力的东西。这种隐秘的情感,慢慢生长成了一份想要同他成为朋友的愿望。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开始有意无意的接近他。
但是实际行动起来,其实远比我想象的要难。我不打篮球,和张然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我俩唯一的交际可能就是那时候我是小组组长,每天都要负责收他的作业。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生活里每天都是琐碎的情感。我心中这个隐秘的愿望也一点点被藏了起来。
但是它最终还是没有藏很久。
那一天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去找谢晓晶。我们两个人在学校门口遛完之后,我又沿着原路返回宿舍。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校园里的人不多。在临近宿舍的一个路口,我碰见了张然。
这么晚还没回家吗?我冲他打了个招呼。
他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是我。嗯,我今天开始改住宿了,刚来,没找到宿舍在哪。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内心当中那种隐秘的感情好像突然间都冒了出来。那一瞬间,我强压着心里的激动,装作不动声色的对他说:没事啊,跟我走吧。
你在哪个宿舍啊,我问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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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在我楼上。
我把张然送到了宿舍,在楼梯口,我们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现如今,虽然qq微信聊天非常方便,但是同一个班里说过话的同学其实不多。大家更多的时候还是像聚在一起的陌生人。
你刚住宿,要是有什么缺的东西可以找我借。临走前,我这么告诉张然。
张然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我说了声谢谢。
回到宿舍,我洗漱完毕以后躺到床上,开始翻张然的微信。我有这样一个习惯,每次新添加一个人,都会把他的qq微信看一遍。
张然的朋友圈里,东西一点也不少。几乎隔三岔五就要发两张照片,还多以自拍为主。其中有一张是他在他妈妈的车里拍的。张然的妈妈带着遮阳帽坐在旁边,副驾驶上的张然戴着墨镜。配文是迎接新学年。
宿舍熄灯了,我把手机放到一边,准备睡觉。下铺的室友还没有睡,他们正打开王者,准备五黑。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张然发来的信息
今天谢谢了
没事。
微信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文字闪了又闪。过了一伙,他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你明中午有人一起吃饭吗?
没有。我回了过去。同桌老胡在学校门口租了房子,所以从开学到现在,我基本上都是自己一个人吃午饭。
行,那咱俩明一起吃饭吧。
我回了个好。随后手机那头不再传来讯息,我把手机放在了旁边,闭上了眼睛。
从那天开始,每天中午我都会准时的去找张然吃饭。但是张然却经常爽约,原因是因为他有时中午会被叫去打球。一开始张然每次都会提前告诉我,再后来连这提前通知也省掉了。于是后来我干脆每天在餐厅的固定一角吃饭,也不再等他。而他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张然的性格就是这样,挺大大咧咧的,这也是导致他和他女朋友经常吵架的原因之一。张然有一个在外校上学的女友,据说是从初中开始就在一起了。那么算起来,两个人在一起也好几年了。这件事是他有一次心情不好跟我说的。据他所说,班里没有几个人知道。
有些东西,如果别人不去说,那么我往往也不会去问。毕竟很多时候,若是关系没到,舔着个脸上去关心,最后只会落得大家都尴尬的境地。男生在这一方面至少还强过女生,毕竟不管心里有千百个心思,只要表面上装成朋友,大大咧咧,总容易插科打诨的就过去。但是女生突然的关心却往往容易被解读,所以大部分时候,女孩总是喜欢保持矜持。
我曾经把这个想法分享给过张然,但是张然听过以后只是扑哧一笑。
难怪他们说你们这些坐前排的都是呆子。
什么?
没事。他冲我挥了挥手
虽然我是因为那场篮球比赛萌生了接触张然的想法。但其实张然每天都去打篮球,而我很少去给他捧场。一来是我不会打球,所以站到哪里总觉得尴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从小就不喜欢人堆。
我们学校的篮球场是露天的,坐落在操场的正东边。学校禁止踢足球,打篮球就成了最热门的几个活动。每到中午的时候,篮球场上就挤满了人。六七月份,太阳晒得球场上满是躁动的荷尔蒙。每到这个时候,我总是有种赤身裸体站在太阳下的感觉。周遭的一切都仿若赤裸,而我也变得无处藏身。这种无处遁形的感觉,有过那么几次体验就已经足够了。相比于被人注视,我还是更希望站在没有人的暗处。
但是张然却不是这样,阳光下,他穿梭在球场里,时不时的拎起衣服擦汗,露出紧身的躯干。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总会有几双眼睛将目光展向他。但张然却好像从来都不在意,他从不去观察周遭人的眼光。或者说,他是在享受周遭人的眼光。
但这并不是某种扬武扬威的炫耀,不似希腊神话里涂满橄榄油的运动员在阳光下展示自己的躯干。在张然就只是立在那里,不需要刻意的吸引,但是所有的目光总是会集中到他的身上。
但是对于我而言,我经常盯着张然看的原因从来都只有一个。
随着我和张然的相处,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也渐渐褪色,逐渐被还原成了一个具体的张然。但是,那个渔家少年的形象却变得越来越模糊,准确的说,他同张然越来越近了。起先,他好像还只是张然身上的一个影子,又或者是说我在张然身上寻找他的影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张然一次次的在阳光下展示躯干。那个渔家少年铁青的身体,那个河畔的艳阳,似乎都渐渐融入了张然的身姿。有时候他站在树荫底下,我甚至会分不清那斑驳的阳光,究竟是树的缝隙,还是河面的粼粼波光。
我又回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我被母亲牵着手,走在高耸的河畔。远处的太阳,散发着炙热光芒的河面,晒得铁青的渔家少年的,赤裸着身体挥舞着手中的渔网。我站在远处,胳膊上还搭着母亲催促的手。那一瞬间的画面,被我深深地刻进了眼睛,自此以后,许多年都不曾忘记。而如今,我的耳畔终于不再有母亲的话语,我意识到了一个更加迫切的愿望。
我想同张然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