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总有种幻觉,回家的路越来越远,唯物的世界被唯心的表达可能不科学,但是真的没法解释那出行路上的煎熬,真的,越来越远,远的一年只能回一次家。
而家乡,也在记忆中越来越远,长一辈的,每次都是见一次少一次,而年少的,只能靠看面相猜测是谁家的娃,家乡的老路换新了,老房子换了,以前村子边上的小水电站早被推平了,河边的野草因为没了牛的啃,长得郁郁葱葱,连那条小河也不是以前的那条河了,偶然翻到初中的毕业证上那张遗留下来的最早可辨识的照片,发现自己也变老了,再也不是那个睁着大大的迷茫的眼睛的小男孩。
我想我的记忆也会老,直到只能记住新的东西。
2)
两代人的沟通,是个艺术活,这个就像转笔,有的笔和手指头可以转个不停,而有的每次转一圈就会卡壳。
我和父亲,仿佛有着深深的代沟,我们接受了各种各样的教育,自然的就和一辈子在农村生活的只能从人生中认字的父亲见识不同,而有点意外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观念,我居然会从父亲的对立面慢慢转换到他的同一面,娃大概也继承了我的套路,有一次她严厉地对我说,你这样不好,你这不是在撒谎? 我只能告诉她有时候撒谎并不是件坏事情。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没有TALK,我们有的只有event和message,抽屉里唯一残留着我大一写的一封家信,短短的一页,几乎不会有回信,父亲需要签字的时候都会使用他的印章。
但是一般,会有意外,而意外的日期,多半是清明或者是守夜的晚上,父亲总会讲些以前的事情,而我总能耐心的听着。
3)
清明回来的时候,每次妹妹都会关心我们去祭奠的用品是不是买的足够多,虽然我一直觉得重要的是那一天你需要站在那里,哪怕手里只有一炷香,但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解释这个事情。
土改的时候,父亲从原来的老家迁移到了现在我们住的地方,还好不大远,所以每次都需要回去,在一二三处地方稍微修整墓地,点上一炷香,插上一串塑料花,烧点纸钱,点串鞭炮,农村的牛摆脱了田间的劳作,也没有了在外面溜达迟草的资格。墓地上的草都长得郁郁葱葱。而把草和小树去除干净总是力气活。
祭奠的除了爷爷那一代的,还有太爷那一代的,再往上就很难了,那些曾经的亲人,只留下了模糊的样子和几个缩减版的片段,没有后人来祭奠的孤零零地冷清地卧在一边,就像族谱上那些断线的支流,他们连每被人记起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继承是个很深的话题。清明几处有新烟,满坡哀思与尘埃。
4)
隔壁的邻居,在雨天过来串门,他们也是土改的时候从这个村子被赶到一个叫新农村的地方去的,后来回来了,那个时候我在外面读书,所以也不熟悉。
他们聊着聊着又聊到房子的事情,农村的房子基本上一代人一代,我们还住在上一代里,是不是要升级下一代了。
父亲去年在上海住了半年,最后还是一个人回了老家,而且他一直顽固地认为,我们这一代人老了也会想回来。
我和邻居说,其实像我们这样漂在外面的,从父母的层面讲,真不如个守边上的,所谓有出息的,父母都做出了太多的牺牲。他们老了,也不喜欢大城市的生活,孩子就像直接扔掉了一样。
5)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
河边的步行道,原本是计划修到镇上,作为健身休闲的用途,但是路有了胚子,好像计划暂时搁置了,雨下的不算大,田野里都是去年收割后长的枯草,偶尔夹杂了一点点紫云英,河边上都是竹子。远处有林子,新一代的房子看着也许能多维持一代。
路上只有我一个,从这一头到那一头。
据说明天会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