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工作日的晚上，我和朋友陈默约了一场饭，我正忙着从满盆辣子里扒拉出一粒油亮的鸡肉，他突然和我说：

「去年和我相亲的姑娘，有的已经怀孕，有的孩子都半岁了……」

「等等，你究竟有几个相亲对象？」我差点呛到。

陈默是个标准的直男。年过三十，不爱发朋友圈，但是活跃于网易跟帖，喜欢的女星是虎扑第一女神邱淑贞，看不懂鹿晗，关晓彤更不在他的性幻想对象之列，跟风粉了知名女主播，长期在粉丝群里捧臭脚，但从不花钱。

少年时向往穿梭于枪林弹雨的战地记者，现在是个不大不小的公务员，专注解决眼前的苟且——其中一项，便是相亲。

陈默一直觉得结婚靠冲动，就像他的同事小吴，原本在寸土寸金的北京拼下了一纸户口，旅行时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便义无反顾地辞职来到成都。

再比如他的朋友老唐，也是三十大几的汉子，决定和初恋结婚之前，老唐和女朋友常常煲电话粥到凌晨4点，他觉得他们可以一直热恋下去。

让陈默有结婚冲动的那个人曾经出现过，她是他合作单位的同事，和他年纪一般大，媚眼如丝，标准的熟龄女性，工作上也从不掉链子，他时常想象着，他俩在一起双剑合璧、共同开拓生活和事业版图的雄风。

可惜，两年了，他从没有表白过。

人类就是这样矛盾，一边期待无条件的爱情，一边担心着，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有个更有钱的人相配。

陈默觉得他还不够优秀，但当家里的软硬兼施愈演愈烈时，他发现，自己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终于表白了。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对方拒绝的理由，不是他太挫，也不是他没钱，甚至这些不是她考虑的东西。

她唯一担心的是他太懒，她不想过着「丧偶式」的生活一边带娃一边做家务，哪怕，他们连恋爱都还没谈过。

「年轻真好，就不用考虑懒不懒的问题了」我感慨一句。

陈默最终还是踏上了漫漫相亲路。

这次的姑娘是同事介绍的，名叫小草，92年生，陈默原本没什么兴趣，他担心有代沟，但盛情难却，便勉为其难答应了。他把见面地点定在喧闹的港餐厅，希望速战速决。

一进门，女方已经先到了，浩浩荡荡四五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认真，陈默自己先犯起怵来，他这样是不是太随便了？

先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介绍了小草的情况：

本科学校是985、211，一毕业就进了 BAT 做运营，之前一直在北京，但家里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她回了成都，并给她安排了新的工作。

小草辞职前，到手已经 2W+ 了，她父亲是本地建筑商，常年和政府打交道，所以想找一个公务员女婿，政商结合。

「政商结合」—— 女人说着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满脸笑意，看起来很满意他的条件。

陈默望向小草，之前太匆忙，没来得及好好打量她，她穿着一条祖母绿连衣裙，丝质的面料闪着珠光，衬得皮肤透亮，脸蛋是椭圆形的，上面嵌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一枚山根不高不低的鼻子，还有弯成好看弧线的嘴巴，没错，她正对他笑。

那天成都难得地没有阴云，他们坐在窗边，阳光穿透玻璃照进来，陈默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他开始后悔起来，为什么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为什么不是日本餐厅的小包间？为什么出门连隐形都懒得换？

他梳着四六分的头，上面抹了厚重的发胶，架着一副金框眼镜，这样的打扮让他在单位里有个小领导的样子，方便使唤下属，但对于一个92年的姑娘来说，是不是太老土了？

回到家，陈默便迫不及待地向小草表明心迹，考虑到她家境优越，收入体面，自己只是因为做了一份岳父青睐的工作便被相中，他编辑了一条朴实而真诚的微信：

我没有很多钱，但如果愿意跟我，我会用尽全力对你好。

小草回复得很快，但只有三个字「对不起」，和一个故事。

上小学时，小草的父母就离异了，爸爸嗜赌，又跑路了，留下一屁股债给母女俩，年少生活里几乎就只剩下「苦」一个字。

家里穷，加上成绩不理想，小草最后只上了大专，毕业后在一家小公司做前台，脸蛋是她最后的资本，她的赌鬼老爸当然也是这样想的。

就像某篇新闻报道里写的一样——在80后85后为主力的相亲市场里，正在不断涌入年轻地狩猎者，90后女性逐渐成为各个年龄段男性最感兴趣的群体。

当问到一个35岁的男人是否考虑年纪更大的女性时，他表示，他可以接受一个女人陪他一起走过岁月后的苍老，但不能接受初见的老。

如果把相亲市场比作一局王者荣耀，那么90后95后女性，至少是铂金段位的。

小草的爸爸于是找上了她，彼时两人已经快10年没有联系过了，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自称在跑工程，挣了点钱，想要好好弥补这些年未尽的义务，他要帮她换工作，还要替她找个优质男票。

她后来才知道，工程是子虚乌有的，老爸嘴里整天几个亿、几千万，却绝口不提偿还当年欠下的债，她怀疑他进了传销，已经魔怔了。

至于相亲，不过是用她的年轻和外貌，替他找一个傻子背锅侠和摇钱树，和她一起相亲的阿姨，都是她爸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她们甚至才见第一面。

陈墨说，以他三十多年的阅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 你们就这样没下文了？

- 也不是，姑娘也对我有点意思，但她家这种情况，我担心会影响我的工作。

- 不是要用尽全力对她好吗？

- 那是在她条件不错的情况下。

- 啧啧，活该你一直相亲。

新闻说，

「这两年，单身的人更务实也更贪心，五年前，来相亲的就是想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现在，每个人都既想条件好，又要有感觉。」

但我觉得这种要求并没有错，只是年轻人弄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感情，却不知道除了相亲，还能从哪里寻找真爱，而那些一直在相亲市场掌握选择权并获益的人，从来不想改变游戏规则。

小草为什么和陈默交待这么多？用她的话来讲，就是觉得他还不错，不像她之前遇到的那些直男癌一样。

在陈默之前，小草还相过一个海归男，海龟的父母都是公司高管，自己在美国念到了博士才回来，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要说这样的男人沦落到相亲的地步，小草以前是打死不信的。

直到他们见面后，她才渐渐看清了原因，任何一个大龄未婚钻石男，总有那么些硬伤。

海龟说，之前介绍人推荐过另外一个女孩，985、211硕士毕业，他连照片都没看就直接拒绝了，他和他家人都觉得，自己的事业这么好，绝对不能被耽搁。

所以未来的老婆最好能持家、照顾丈夫孩子，性子还要软糯，要让婆婆拿得住，硕士学历及以上的女孩，事业心都太重了！

那个硕士女孩的父母听说之后，直怪自己的女儿「没有一点贤妻良母的样子」。

海龟觉得小草就很好，学历不差，长相不赖，又听家里话，是不错的人妻之选。

小草的姐姐和她说过，夫妻俩一人主外一人主内是人类长久实践探索出来的最佳家庭模式，但在漫长的历史文化传承中，女人永远被认为是主内的那个，这不是一种选择，甚至成了要求。

她对陈默说，可怕的不是直男癌，也不是父母争先恐后要你去捡直男癌的饭票。

而是，

她自己的爸爸，连这样的家长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