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说现在已经开战三个月了,咱这一路大小战事几十次了,也没见夷族胜一场,那为啥大战之初,劣势全在我方?”
“周武,我平日总言,打仗讲究一个气字,古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两军相交,我方气势已被人数吓去一半,又怎么能跟敌方抗衡?”
“那这个气就这么重要?”我听着周武哥跟封戚健大哥说着话,凑了过来。
“你可知勇气二字,此两样缺一不可,而且也不会只有勇,而无气,更不可能有气而无勇。不畏生死,不避刀石,是为勇。”
“大哥,你怕死么?”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小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然后自顾自话又说道“昨日又梦见娘亲,不知道还能侍奉左右了不,哎。”
“是人都怕死,曾经我爹总跟我说,英雄总是一时冲动出现的,行伍之事,莫问死生。”封哥起身走到小海旁边,递过手中的红薯给小海。“有大哥在,一定让你能回去看娘亲。”
“恩!”
原本这夷人就是受犬戎部落蛊惑,得知对阵的是段烽,已然气夺一半。而这一战又是铁炮,又是火牛的,夷族人重信仰,看见第五军团犹如天兵天将一般,顿时乱作一团,本来人数上占优势,让溃散而逃的夷族人冲散本阵,降者不计其数。
号称叁拾万人一路南下溃散,沿途各城池的夷族守卫也都被乱兵所言吓破胆子,诸多城池在大军尚未开到前,就已经城去人空,但弃城前也免不了一阵掠夺杀戮。所幸龙骑营兵贵神速,使得多数百姓留的一命。
于是就造成了这个惊人的局面,仅仅五天时间,龙骑营一万将士,人不下马,马不解鞍的竟然将丢失的城池全部夺回来了!而且斩杀夷人五万余众,而本部损失仅十余人。
而前锋营,则在后面一路收降兵,一路整顿,不出半个月,第五军团的铁骑已经开到了越州南部边界上了,这已经是当年夷人统治的边界了。段烽请示仁宗皇帝,仁宗皇帝得知第五军团到后大败夷人,不禁龙颜大悦,大加封赏后,一道圣旨:“夷人作乱,有愧圣上之恩,第五军团为主,第六、第九军团整顿完毕为辅,三大军团合力全歼夷人。”
于是,半个月后,我们就踏上了踏平夷族之战的征程,开战三个月后,转战二百余里,虽然也斩获颇多,但到了夷族地界,原没有我们想象额那么轻松。
夷人不善野战,但善游击战,以小股之人侵扰军团驻地,不是给战马投毒,就是在饮用水里下毒,再或者,潜入军团中刺杀将领。初,各军团多有情况发生,一时间竟然使得大军无处发力。后来段烽与第六军团指挥使唐聪、第九军团指挥使龙毅一商量,各营地设置岗哨,轮流巡逻。如此一来,初见成效,大军遂一路南下,连破诸寨。
…… ……
“最后一战了啊”虎子哥在阵列里嘟囔了一句,而我,则咽了一下,手中的铁盾长枪握得更紧了。我用余光看着周围站着的弟兄们:我哥、张义、赵乾、虎子哥、周武、岳远、小海、胡诚,还有站在方阵前面,一手扶在刀鞘上一立住猎猎作响的军旗的封哥。我只能看见封哥的背影,一身铠甲,远已经失去了当初刚穿上时候的明亮,大小战役,封哥都像那手中的旗帜一样领着我们杀敌,封哥嘴里从来听不到那些将军们说的报国封侯的话,每次只会看我们伤势如何,告诉我们怎么用巧劲,如何配合。
当年兵头说的话,我们都记得,管好自己,别让你成为弟兄们的累赘,而封哥却好像反其道而行之,每一次,总是努力护得所有人周全,虽然他已经是百夫长了,但却每次战斗都让我们弟兄几人跟在身后。虽然这样,但他所管的其余虎卒却并没有怨言,言必信,赏必名,在几个百夫长中,封哥的名声最大,私下里都以能到封百夫旗下为兵而荣。
“呜呜呜”一阵号角声透过云霄,直插天际,两方阵营伴随着轰隆隆的步伐声一点点接近。随着将军、百夫长等一声声口令变化,“刷”一阵长枪直指敌军,而前锋营的刀牌手则纷纷抽出战刀,击打着铁盾,喉咙中发出“吼吼吼”的低吼声。
“啊啊啊 啊啊啊”夷族阵列终于发起了冲锋,十万人,这是夷族人最后的军事力量了,一边冲锋,一边搭弓射箭,箭雨纷纷在脚边落下,而我方则举着盾牌,依然以队列前进,不时有人中箭倒下,后面的人迅速补上位置。
“散!”参将史鹏走在我们中间,瞅准时机,大喝一声。前方持盾的将士停下脚步,左右散开,一个个手持火铳的火器营小队出现在夷族人面前,每小队五十人,分五排而立,第一排迅速卧倒,第二排则半跪瞄准,第三排挺身待发。
“放!”暂领火器营统领的参加阿史那操着流利的朔天语下令。
“嗵嗵嗵”三排齐发,冲锋在最前面的夷族士兵瞬间倒下数十名,三排射击完毕后,让出最后两排,又是两轮齐射,冲锋的夷人被撕开一个个口子。
紧接着长弓营在后排执长弓放箭,参将马朝义,弯弓搭箭,第一个射出长箭。三轮齐射,后方夷人已经倒下一片,而躲过火铳和箭雨的夷人已经冲到近前。
“合!”史鹏一手握盾,一手执矛,用力向前刺去,一个夷人被史鹏扎了个透心凉。合在一起的盾墙扛住了夷人的第一次冲锋,不少夷人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体压上了盾牌上的尖锐处,虽受伤,但手中的武器仍然向第一排的弟兄们刺去,不少人一边要握住盾牌,一边还要用手中的兵器格挡。
随着越来越多的夷人压向盾墙,原本不动的盾墙开始了轻微后撤。而第五军团的儿郎们却也不甘示弱,反手握紧长枪,越过盾墙,往对面扎去,一面盾牌两旁,已经血流成河。
我站在后面,踮起脚看着前方不足十余步的地方,两方人马都拼了命的在厮杀。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去补上。
这就是战争么,虽然已经经历许许多多战争,但直面它的时候,内心依然会有波澜,也会害怕。封哥跟我说过:“你上阵之前,你怎么想都有可以,但当下一刻你就要提刀上阵了,你脑子中必须是空白的。你可以忘记你的名字,忘记你的家人,但唯一不能忘记的,是训练你们杀敌的手段,是你们练刀练枪的套路和招式!”
不多时,敌人的冲锋已经弱了下来,面对如此惨烈的白刃战,谁后退一步,就意味着失败。我看着前面依然决生死的虎卒弟兄们,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但没有一个身体向后转,手中的兵器都是挥舞着向前砍杀。我竟然看到了在面对死亡的那一瞬间,夷人眼中的惊恐,他们手上的动作放慢了,他们的攻势也弱下来了。我知道,他们的气已经开始衰退了。
“杀!!!”一声高昂的声音犹如一碗烈酒一般点燃了我们所有人内心中的杀意。已经死伤众多的盾墙突然间爆发,身后蓄势待发已久的虎卒们抽出战刀,如猛虎一般扑向夷人阵营。
我的记忆,只是到这里,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我手中的刀不知道挥砍下了多少个夷人的脑袋,心中的杀意、快意此刻围绕周身。兵败如山倒,这回我亲眼看到了号称十万众的夷人这座大山是如何让我们第五军团连根推倒的。虽然还有不少夷人在做最后的拼杀,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杀、杀、杀”我左手的盾牌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短斧。挥砍而来的刀斧在我面前变得很轻,我甚至不用去看夷人的动作,盯住他们的眼睛,手上的动作也未慢半分,短斧架开刀锋,右手将长刀直直刺过去,没有铠甲的遮护,夷人肚子上受到如此重创,惯性的松手弃掉了砍刀,两只手抓住刀锋。
翻转斧刃,直逼勃颈处,精铁的战斧砍碎骨骼的声音清晰可辨。两手同时发力,抽刀、拔斧,面前的夷人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一旁,汨汨鲜血从身子里流出来,染红了地上的一片。
“小心”我本能的侧身翻滚,一条腿半跪着,放低身子,刀斧护住面门,待我回过神,一只羽箭正中我刚才所站位置身后的一个夷人。那夷人的兵器已经举起,只差一点,就能将我置于死地。而此刻,这只箭已经赫然出现在那人眼睛处。
我回过头,刚看到是张义,正欲跟他说话,却眼看着一只战马从一旁突刺出来!
“小……”心字还没说出口,刚做出那个口型,我眼睁睁的看着笑呵呵的还没收弓的张义哥被那匹战马撞飞,飞出十数步,重重摔在地上,还没起身,就叫几个夷人围住……
“啊!!!我操你姥姥!!”我左手向那匹马上的夷人扔出短斧,呼啸的短斧携带着我满满的愤怒直冲他而去。那名夷人居然一侧身躲开斧子,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驳马便走。
我虽然知道脚力跟不上那名夷人,但当时却发疯了似的向那个人跑去,一路跑一路叫喊着:“啊啊啊啊!站住!”
你叫逃跑的人站住,就跟对敌人说你把刀放下一样,并没有任何用处,然而还是要叫喊。
我从来没感觉到我的速度会有那么快,此时我一路砍杀,盔甲已经歪斜不整,兜鍪已然不见,一身的污血看起来甚是骇人。封哥见状,跳开自己的那个圈子,冲着我跑了过来。
“阿亮,怎么了?”
“骑马那个,杀,杀……”
“上马”我一扭头,封哥已经骑在一匹战马上,一手向我伸出。我扔了刀一手抓住封哥,封哥右臂一使劲,将我拽到他身后。两人一马的向那名夷人追去。
一前一后两匹马跑出了两军交战范围。
封哥的马是龙骑营的大宛良驹,比那夷人的杂种马快一步,不多时,就看到那名夷人。封哥探身从一旁死尸身上抽出一根斜插的长枪,调转枪头。
“着”顺着封哥一声大喝,那杆枪脱手而出,直直的刺中马屁股,马一吃痛,将背伤的那名夷人翻了下来。此时封哥的马也到近,还没等封哥勒住嚼头,我几乎是滚下马来,栽栽歪歪的奔向那么夷人,那名夷人正欲起身,我一个飞扑,将其扑倒。二话不说,当面就是一拳
“啊!”一拳一拳打在那人脸上,打了几拳,我环顾四周,想找来一件兵刃结果了他。却没那人竟然将我推开起身要跑,我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推,倒在一旁。
封哥正欲上前拦住那个人。“封哥,这个人我必须亲手杀了他。”我不知道我的脸上是什么表情,肯定很难看。但封哥还是点了下头,默认了。
那个人虽然站起来还能跑两步,但刚才那几拳着实让他够受的,踉踉跄跄的跑了没几步。而此时我已经手里拾得一块石头,突然间的停下来让我已经没有刚才一路狂奔的气力,过度的用劲儿,现在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但我内心只有一个声音,杀,杀了他,给张义哥报仇。
“能给张义哥报仇,死了也心甘!”我内心默默祈祷,冲那人掷出石头,石头正好砸中那人后脑,那人应声倒地。我紧跑两步,将那名夷人翻了过来,都说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是的,那个人眼中,只有恐惧,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待封哥将我拉开,那个人的头已经让我砸烂,已经分不清哪是哪里了,我呆坐在一旁,看着封哥,面无表情道:“封哥,我给义哥报仇了!”
封哥没有说话,而是点点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回家吧。”听到家这个字,我突然不知道怎么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封哥牵着马,我骑在马背上,一步一步的出了林子,众人看见我二人,把我们给围了起来。
“封哥,没事吧,阿亮怎么样?”我哥扒开众人挤到战马前,但心地看着我问道。
“阿明,阿亮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诶哟,我了个乖乖,这回立大功了”一旁的徐虎冲战马后面悬挂的尸体上摸索摸索,手里亮出一个事物来,惊叫道。
“虎子哥,咋了咋了”小远看见虎子哥惊讶的大叫,也好奇的问道。
“封哥你立大功了,这死人是夷族的一个指挥,是大官呢,你看这牌子,奉天夷族大首领殿下指挥”
而我却下马,一步一步走向张义哥倒下的地方,全然不顾身后众人的嬉笑打闹……
张义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插着四五把刀,眼睛瞪的大大的,如果不是张义哥,可能死的人就是我,如今,是他的一命换我的一命。
“义哥,您安息吧,我替你报仇了。”我缓缓合起张义的眼睛……
兄弟,就是你可以安心的把后背交给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