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
清风徐徐，江面上平静无波。苏子举起酒杯，一边和客人对酌，一边吟咏着《月出》诗里的《窈窕》一章。过了一会儿，月亮从东山缓缓升起，在星斗之间移动徘徊，把柔和的清辉洒向江面。白茫茫的雾气在江面弥漫升腾，水中月亮的光影和天空连成一片。万倾碧波茫茫无边，任凭一叶小舟在水波中自由飘荡，就像在浩渺的空中驾风飞行，不知要飞向何方；飘飘然像是抛开了人世，心中了无牵挂，化为仙子飞升入天。
此时大家酒兴正浓，敲击着船舷唱起歌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其中有位会吹洞箫的客人，便吹起箫声为大家伴奏。那声音呜呜咽咽，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那箫声，能使幽壑中潜伏的蛟龙盘旋飞舞，使孤舟中的嫠妇忍不住动容哭泣。
苏子也顿时感到一阵凄凉忧伤，理理衣襟，坐直了身子问客人道：“你的箫声为何如此悲凉？”
客人说：“‘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不是曹孟德的诗句吗？从这向西望到夏口，向东望到武昌，其间山水盘绕，草木郁郁苍苍，这不是曹孟德被周郎战败被困的地方吗？想当初曹操攻破荆州、拿下江陵，沿着长江顺流东进的时候，战船绵延千里，旌旗蔽空，他对着滚滚长江举杯痛饮，横执长矛高声吟咏，真可谓一代枭雄啊！可如今他又在哪里呢？而我和您只是在江边的一个小沙洲上，靠打鱼砍柴聊以度日。每日与鱼虾作伴，和麋鹿为友，。驾一叶扁舟四处飘荡，举着酒葫芦对饮作乐。想我们寄生于天地之间，生命就如蜉蝣一样短促，如沧海之一粟般渺小。哀叹吾生的转瞬既逝，羡慕长江的源远流长，无穷无尽。真想拉上仙子在天宇间自由遨游，怀抱明月永世长存。然而又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马上就实现的事情，所以只有把这箫声托付给悲凉的秋风了。”
苏子说：“您看那水和月，江水日夜不停的奔流，却永远都流逝不尽；月亮时圆时缺，始终也没见它消长一点。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如果从变化的一面来看，那么瞬间的工夫就改变了原貌；若从不变的一面来看，万物和我们都是永恒存在的，又何必要羡慕它们呢？再说这天地之间，万物各有其主，若非不是我们的，既便一丝一毫也不能奢求。只有这江上的清风，和山间的明月，耳朵听到它就成为悦耳的声音，眼晴看到它就成为悦目的颜色。而且没有谁会禁止你取用它们，你尽管无穷无尽的享用，永远不会枯竭。这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无尽的宝藏啊！是我和您所能共同拥有和享受的。”
客人高兴的笑了，洗洗酒杯又喝起来，菜肴和果品都吃完了，杯盘一片狼藉，苏子他们相倚倒在船中酣睡，不知不觉东方已经发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