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海风吹来,初秋的寒意开始侵袭。小七坐在宿舍楼顶的女儿墙上,双脚在空中晃动,夜晚刚刚降临,马路上的小汽车如同钢琴键一般快速地穿梭跳动着,他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不一会,贺老师打来电话说:小七啊,生活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旅程,我们会遇到很多人,发生很多事,有开心的,也有难过的,都会过去的。天凉,不要老在外面呆着。
贺老师的话很暖,不过,小七并没有想过贺老师所想的并且担忧的事情,他只是想坐一会儿,吹会儿风。
燥热的气息已经过去良久,深夏的温热最终会被一场大雨浇灭,秋天慢慢到来,往前走走,便到了冬天。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小七买了一把尤克里里,照着教程学了几天。之后一段时间,小七很忙,迎新、晚会,还有各种活动,就很容易忘掉一些事情,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认识了醒醒。
醒醒是个爱笑的女孩,远远地望见便开始笑,她挥舞着手臂一路小跑,像个跳跃的小精灵一样来到小七面前,将身子站直,说一声:学长好。有时候,她还假装正经地鞠上一躬,长长的马尾随着头部的晃动开心地跳动着。
报道的一天,小七在抄写上两届学长的党员评价,醒醒来导员办公室报道,她一口流利的山东普通话,说小七的字写的好看,说小七怎么没有女朋友呀,说小七学长你看我怎么样,小七错愕,不知该怎么回答,片刻,醒醒噗嗤一笑,说:我开玩笑的,小七学长。
后来,醒醒总是找小七聊天,从小时候聊到现在,从课堂趣事聊到宿舍八卦,冬夜的寒气被驱散不少,可是,岛城的寒风一日比过一日的呼啸,直到顶楼的水雾都结上了冰碴。
醒醒说:小七学长,有个学长追求我。
醒醒说:小七学长,我答应他了。
青岛的冬天下雪很晚,哪怕寒风已经刺骨,路面结着的冰已不能被阳光化去,银杏叶铺满了小路,红楼的爬山虎干枯的叶子随风吹远。
元旦来临,各个宿舍都出去聚餐,熟透的海鲜摆了满满一桌,节日的氛围在即墨老酒里升腾起来,小七只喝了小半杯,他酒精过敏,极少喝酒。觥筹交错间,小七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是醒醒发来的消息:学长,我们去看电影吧。
几分钟后,小七借口肚子不舒服离开了饭馆,坐上了回往学校的出租车。到的时候,醒醒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她穿着一件黑色长外套,涂着亮红色的口红,看见小七,便小跑过来,小声地说:我们走路去吧。
电影院距离学校步行大概半个多小时,元旦的深夜格外的冷,大街上几乎无人,寒风从各个路口吹来,从每一个缝隙钻进身体。醒醒朝手心哈着热气,橙黄色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醒醒的脸颊红红的,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别的原因。
小七扭头看醒醒,四目对视,二人的脸颊都红彤彤的,他们默契的笑起来,突然,醒醒凑过来,像个调皮的精灵一样,在小七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路灯下,寒风绕过街道发出真真声响,像极了一首愉快的交响乐,空气宁静,月牙在夜空中若隐若现,小七看着醒醒,她快埋入胸口的脸颊上红云密布,他抓起醒醒的手,塞到自己兜里,一路无话。
看的是什么电影,他早就忘了,他只记得醒醒的嘴唇温热,凛冽的寒风吹起她的长发,醒醒钻到他的大衣里,冷清的公园里两道依偎的身影。
他们在冬夜里热烈地拥吻,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他们像两个小偷一样,相拥着,偷走冬夜里仅剩的一点温暖。醒醒笑着,笑到眼角都沁出泪花。
后来,他们偷偷的聊天,偷偷的见面,在夜色的掩护下牵手散步,在醒醒的家乡即墨牵手逛街。
一整个寒假,醒醒都在愧疚中度过。她给小七发自己在花灯节当志愿者的照片,给小七寄妈妈亲手做的醉蟹。她是如此的美好,如同冬日的暖阳,照耀着暴雨阴霾里的小七。
过完年,醒醒发消息给小七说:我和他正式分手了。
列车穿过长长的隧道,从黄土高原一路飞驰。小七坐着提前回校的列车,急匆匆地赶往青岛。他想马上就见到她,那个扎着单马尾的女孩,那个穿着黑色长衣的女孩,那个挂满笑脸的女孩。她就在那里等他,像一只藏在海底的船锚,牵引着小七向她靠近。
他们见面,他们相拥,他们亲吻,他们平等地拥有着彼此。晚来的雪花从天空飘落,星星点点地折射着黄昏晕沉的日光。
时光匆匆地往前跑着,小七说,他很少想起来醒醒,很少再想起他们一起的时光。
很少想起在崂山的海边,他们躺在岸石上晒太阳,他们光脚踩在海滩上,任由涨潮的海水淹没裤脚。
很少想起在泰安的游乐场,他陪着醒醒一次又一次的坐他害怕的过山车,一起嘲笑鬼屋里的鬼装的一点都不像。
很少想起在暑夏的合租房,他们一起在披萨店做兼职,在十平米的小屋里感受暴风雨的侵袭。
当然,他们也会因为很多事情拌嘴、吵架。他们在最好的年华相遇,承受着不该在这个年纪承受的责任。
小七会用兼职一整个月的工资带醒醒买她喜欢的衣服,醒醒会在暑假留下来和小七一起兼职,一起努力维护他们心中的小家。只是,他们的笑容越来越少,沉默却越来越多了。
终于,在暑假结束的前几天,他们安静地分开了,醒醒收拾了两行李箱的东西离开他们十平米的小家,小七站在窗台边发着呆。
隔天,小七到醒醒宿舍楼下,怀里抱着大大的布偶熊,他都忘了是什么时候送给醒醒的了,暑假的时候一直放在他宿舍。他将熊递到醒醒怀里,转身潇洒的离开。
盛夏的日光照得他眼睛生疼,泪水从他的眼眶涌出,他没用手去擦,留给醒醒一个倔强的身影。
清风拂过夏日,暴雨随着阵阵雷声呼啦啦的打在土地上,浇灭了自冬季以来的所有燥热。小七走在雨中,用手挡着点起一支烟,被雨水浇灭,他又点起来,又被雨水浇灭,按打火机的手指生疼。
许多年后,小七很少再想起来醒醒,不知是遗忘在了冬夜,还是在雨季,岛城的海风清空了所有的痕迹。
醒醒呢?她应该也忘了吧。
暑期快结束的时候,小七买了一把尤克里里,照着教程学了几天,后来,他再也没找到过那把尤克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