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坐公交车，人不多。我坐到最后一排最左的一个座位，扭头一瞥，见位子侧面放了一把雨伞，塑料袋子紧紧包着，格子布，适合男性。显然，是前面哪个乘客粗心落下的。
你猜我拿没拿？
从小唱的是《一分钱》，按我给自己设定的道德标准，当然不该拿，还须交给司机妥善保管。能佐证这一点的是，此前捡过现金、手机什么的我都还了回去，小外甥那时还为我鸣不平：“你捡了别人的都还，你丢了那么多，怎么不见有人还回来？”记得我回答她：“做好事不是做生意，没有什么你来我往，但求自己心安就是了。”
综上来看，这把小小的雨伞我怎么会拿？自然会做出很道德的选择。
其实当时我哪有想这么多啊！我是毫不犹豫一把拿过来 ，攥到自己手里，一下车就撑开。雨天得遇伞，比伯牙遇见钟子期还相知，比瞌睡遇见枕头还确幸。怎么可以错过呢？
伞，不贵，也不重要；丢的人不会来找，交给驾驶员也不定还得回去；我此时正需要。其实就是这几条，让我当时放弃了自己的道德坚持，做出利我的选择。
我当然不会批评自己，但我心里猛然想到：道德这东西 ，原来可以这么随意伸缩，弹性完全不输猴皮筋，甚至比猴皮筋还猴皮筋。
我们平时不会闯红灯，车少事急时就会闯；平时不会随地便溺，尿急又找不着公厕时就会；平素也不贪婪，可看到同僚皆聚财无数且平安无事时，我又何必安分？平时心地良善，可是远离疱厨时，谁又在意牛羊縠觫？屠夫立地能成佛，天使转眼成魔鬼；你的蜜糖是他的毒药，他的良言或许是坑。
人性的复杂，境遇的多变，甚至一丝的风起、一霎的闪念都在拉扯着道德。那些人心里的隐秘和变化，自己都难了然，别人又焉能看得清爽？
人心不古，不古的都是别人，然后就是“别人可以不古，我又何必古？”这几年流行一句：你若不离，我必不弃！每见见有人这样签名这样誓言，心底就冷冷发笑：这是做生意啊，还讲究个公平对等？此话反过来看，那就是：他若有离，你就必弃，而且弃得安心、道德。先不说这中间有个谁先谁后的问题，其实这句话出唇之际，已然表明自身早存想弃之心。
影视剧里人做了坏事亏心事被揭被批时总会说“我也没有办法啊！”其实呢，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有更道德一些的选择，只不过从一开始，我们就拿“没有办法”放任了自己。
道德颇具弹性，放弃标准，原谅自己，我们总能找出无数个理由。但要求别人看待别人时，我们的猴皮筋就成了游标卡尺，分毫不爽。我自己拿了伞，我会说我正需要，失主必不会找；别人要如我一般，我可能会评：一个大男人，眼睛多小，为了一把伞，脸都不要。
因为更像猴皮筋，所以道德这东西，只宜审视自己，不宜丈量别人。那些口口声声高标道德的，多是伪；时时处处要求他人道德高标的，多是坏。
蔡睬写于2018年5月1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