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赶回江海市,刚进办公室还没放下背包,顾警官就招呼开个碰头会。小田向小徐一努嘴,说:“这还有没有人道了?水都不让喝!”顾警官拍拍小田的头,笑着说:“晚上给你接风!”小田一听,夸张地对着顾警官做出惊诧的表情,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楼下面馆就行,白鲨海鲜馆也不嫌弃,关键是顾队火热火热的情谊,我感动!”顾警官呵呵一笑,说:“嘿,还将我军!好,就白鲨海鲜馆,但一人就一碗海鲜面哦。”“那也行啊!”小田立即跟上话,向小徐伸出一个V字手势,两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碰头会上对目前掌握的信息,包括小田从深圳警方带回的信息进行了整合。
谢亚飞于九号台风来临前一天,从深圳往江海的高速公路入口处驶入,在进入江海市前的一个出口提前下高速,后不知去向。亦未有住宿记录。谢亚飞在江海市一定有自己的落脚点。
谢亚飞在江海市的住宿记录显示,其办理登记入住基本集中在两年前,近两年内偶尔有入住记录,其中有几次是登记入住了,但未实际入住。
谢亚飞的座驾是黑色宝马X6,彩虹桥出现的疑似抛尸车辆也是黑色宝马X6。
谢亚飞公司生产的监控系统在江海市有售,彩虹桥的监控正是该公司产品。
小田动一动谢亚飞之后,谢亚飞于下午3:47分致电航空售票处,预定了当日飞江海市的机票,但在起飞前半小时取消。
交管部门反馈,就在现在谢亚飞开着那辆宝马X6出现在往江海市方向的高速路上。
顾警官站着扫视了一眼大家,右手轻轻地点点桌子说:“现有疑点都指向了谢亚飞,谢亚飞有重大嫌疑。谢亚飞如果不是作案人员,我们跟了也是白跟。谢亚飞如果是作案人员,这次来我市,一定是最后一次,而且这次来他一定是冒险而来,赌一把的。鉴于他行动诡异,放他进入我市之后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决定提前在高速上截住他,带回盘查。堵截点放在他必经的第一个分道口,小徐到分道口前的服务站等候,待谢亚飞通过后跟上。小田带队拦截后,立即对车辆检查,尤其是车后厢仔细勘验,一根头发,一个血滴都不要放过。”
顾警官说完,再次严肃地扫视大家。室内的气氛有些紧张,大家不约而同地脆声应道:“是!”
顾警官看着小田不苟言笑起来的脸,指着小田说:“小田,白鲨海鲜馆的海鲜面我先欠着你的。”小田看了一眼顾警官,说:“又诓我!”顾警官就笑,“没诓你呢!我说的是晚上,没说具体时间啊,晚上收工的时候,如果饭馆都关门了,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但我还是答应欠着你的海鲜面,你看我多好!”小田摇摇头,装得很受伤似地叹息一声,“唉,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颗脆弱而天真的心就这样被伤害了,以后再也不相信大人了。”
小田是个福将。小田不仅顺利拦截到谢亚飞,而且在其车后厢成功搜索到一块血斑。经化验,该血斑与死者血液吻合,系同一人血液。
连夜突审。谢亚飞一言不发,不管是谁提审,都毫无进展,顾警官急得直挠头。
小田看着顾警官着急的样子,幽幽地说:“要不我试试?”小田还没真正地审问过,但她一直暗暗地观摩、比较、学习,一直想有机会实战一下,所以碰到谢亚飞这样的硬骨头,小田有一种试一试的冲动,但请战时又装得很老成。顾警官有些狐疑地看看小田,问:“你有把握?”小田说:“不是有把握,你们的厉害都写在脸上,谢亚飞这样精明的人一定戒备,为防言多必失,干脆什么话都不讲。像我这样的菜鸟,谢亚飞是看不上的,心理会有疏忽,甚至我表现出来的稚嫩或无知还会刺激他的表现欲。”顾警官盯着小田看看,半晌嘴角咧开笑意,“你个死丫头,你才不是菜鸟呢!”
小田有些雀跃地走进审讯室,谢亚飞有点惊讶看到小田。小田坐下后并不看谢亚飞,嘴角挂着笑,低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再把笔录纸整理着,然后就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笔记,似乎还在认真学习什么。谢亚飞有点好奇,问:“田警官,你来审讯我吗?”
小田嘴里答应着“嗯”,没抬头,稍稍之后才抬头看着谢亚飞,一脸无奈无辜地说:“就剩我了呗,他们困了,都睡了。”小田不像审讯,就像是拜访谢亚飞似的。
谢亚飞笑了笑,问小田多大,哪里毕业的,然后说小田不应该做警察。小田问:“为什么啊?做警察不好吗?”谢亚飞说:“做警察太辛苦,你情商高,人又聪明,还敬业,在外面干几年就能出息了,我看人不会错的。”小田表示不同意,“我才不聪明呢!我最佩服的就是我们顾队,那才叫智慧呢!”谢亚飞冷笑一声,说:“你们顾队?哼,我还真没放眼里,这也就是你们运气好。”
小田听着这话,脸上溢出笑来,有些调皮地压着声音神秘地说:“谢总,其实是我的运气好!”说罢收回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我在你公司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亚飞笑笑,问:“我是什么样的人?”
小田说:“你不怕事,有担当!”谢亚飞郑重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话头,开始一言不发。
小田也不再说话,时不时温和地看看谢亚飞。谢亚飞此时的一言不发和之前的一言不发已完全不同,小田的话击中了谢亚飞心中的一个痛点,谢亚飞心潮汹涌,不知不觉地淌下两行眼泪。
小田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包,抽出一张纸巾,默默地递了过去,嘴里关切地说:“知道你在忍,不着急,不着急。”
谢亚飞接过纸巾,拭去眼泪,喃喃道:“我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一种悲怆,一种绝望。
小田有些恍惚,她是第一次看一个成年男人如此地哭,以至于小田有些遗忘自己是在审讯。小田眼窝子浅,眼角也有些潮湿。
谢亚飞哭够了,平缓下来,满眼含泪地看着小田,而小田目光如水,也一副忠实倾听的样子。谢亚飞用坚定的语气说:“是我抛的尸,我承认,但人不是我杀的,我不会为了立功说出别人,所有的罪过让我承担!”谢亚飞的眼泪再次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小田没再问什么,上前拍了拍谢亚飞肩膀,说:“别傻了,一会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小田走出审讯室时,长呼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小田知道谢亚飞口里的那个人一定是他心里很重很重的一个人,谢亚飞在用他最后全部的力量保护那个人。
谢亚飞说的是实话,他的确没有杀人。提取内裤上的毛发的化验结果显示,毛发是两个人的,一个是死者本人的,另一个是他人的,不是谢亚飞的,这至少说明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顾警官再次召集案情分析会。“从现在的情况看,谢亚飞是知道真正的凶手的,但他一定会死保凶手,审讯谢亚飞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谢亚飞之所以力保这个凶手,说明凶手与谢亚飞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谢亚飞,湖南人,父母健在,他本人离异多年,无子女,可以推断谢亚飞在江海很可能有恋人。现在能确定的是谢亚飞在江海一定有落脚点,通过谢亚飞所有活动的记录进行筛查,包括他与江海所有人的电话记录、住宿记录、出席的各类商务活动以及资金往来,挖出这个落脚点。只要挖出这个落脚点,这个案子基本就解了。”顾警官强调了挖出落脚点的重要性,大家也都领会在心。
围绕谢亚飞在江海市能查找到的所有活动记录,张小雅浮出水面。谢亚飞的科技公司在江海市的业务大都通过张小雅的江海实业公司开展,后来张小雅的江海实业公司基本演变为谢亚飞公司在江海市的代理商。在谢亚飞开拓江海市的业务初期,张小雅曾到过谢亚飞住宿的酒店,两人举止有些暧昧。看来张小雅极有可能就是谢亚飞在江海的落脚点。
再查张小雅,其夫袁士根,六年前在一起意外事故中下落不明,三年前被宣告死亡。其女袁甜甜,11岁。但张小雅和袁甜甜于10天前离开江海市,乘机抵达深圳后失联,手机关机,未有任何住宿记录。
在对张小雅住所搜查时,未发现有其余人生活过的痕迹,提取到张小雅和袁甜甜的生物学样本。经化验,袁甜甜的生物学样本与死者有血缘关系,确认死者为袁士根。
案情取得重大突破,但依然扑朔迷离。
(注:《九号台风》首发于《三角洲》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