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不经意间与一个古城邂逅,要在一个陌生的古城住上半月,并与二十余人一起过上一段集体生活,于我是一次极为新鲜的体验。
暂栖之处是个依山而筑的小山庄,以山的名称“披云山”命名,叫“披云山庄”。出于对“披云”一词的好奇,抑或出于语文老师的本能,打开百度搜索含有“披云”的古诗句,果然有 “披云啸月吟古风”、“山横瓦屋披云出”等诗句,顿时对披云山增加了一份向往。于是有几个早上,伙伴相约早起登披云山,路见有当地人在山路上“若啸呼状”,高亢的“啸声”在山中回响,大有“阮步兵啸,闻数百步”的气势,让人印象深刻。
古城的天气大多阴雨而潮湿,即便是晴日,衣服晾在太阳底下一天,收回来放在鼻子底下,却闻不到一丁点阳光的香气,捏在手上潮潮的,正好拿房间里的吹风机来吹衣服。半封闭的生活极其紧张而忙碌,又不能与外界互通有无,信息封闭的日子着实单调,因此,晚饭后的集体散步,是最难得的放松时间。慢慢地踱过一座古桥,荡往古城的中心地带。听说古城有座有名的牌坊, 叫“大学士牌坊”。于是慕名前往,一看,这牌坊有八只脚,青石结构,果然威武。大伙听说眼前的大家伙是全国最大的古牌坊,于是,个个直起脖子,仰首辨认牌楼上的字迹,围着牌坊指点议论一番,倒可以消遣古城初夏带有凉意的傍晚时光。
也去当地有名的古民居“斗山街”晃悠,小青瓦、马头墙、重檐、门楼别具一格,第一次置身于徽派建筑中,细雨绵绵时走在悠长的巷子里,让人不免产生穿越时空之感。深厚的墙壁上,凿出的那个小洞,最吸引众人的目光。大伙纷纷揣度窗子为什么开得那么高。于是,白墙青瓦中,关于徽商离家从商之路的艰辛,闺房中的徽州女子如何为贞洁守着一份虚幻的爱情故事,引发了大伙儿的阵阵唏嘘。
快要到开考的日子了,在封闭生活结束的前几日,有几位同伴狂热地爱上了买砚台,不厌其烦地在砚城寻觅,在加工砚台的作坊频繁进出。不知是否有当地人留心这群“无业游民”,每日几乎同一时刻出现在古城的街头,有几位竟然趿着一双旅馆房间配置的劣质拖鞋就出来了,招摇过街。
关于这个初夏的记忆还与植物有关。女伴单君,文气内秀,去年夏天赴台学习时曾经同行,今夏又有缘同居一室。她是个植物迷,在她的影响下,在几日之内,我竟然学会了辨认十几种植物。披云山上,练江江畔,古城公园,还有巷子里人家屋门口的盆栽,我不放过任何外出的时机学习。
有木有人也像我一样曾经一概把槭树当红枫?到了圣诞节摇身一变成了美丽的圣诞树的原来是大雪松;马褂树的树叶真的像一件可爱的小马褂;绣球和八角圆盘,都开着巨型花团; 高大的梓树和构树原来都是可用来造纸的;珊瑚树,顾名思义,一丛丛的,像珊瑚状;红叶石楠又叫相思树。初闻“红花檵木”这名儿,想当然地以为是“红花寂寞”,怪不得一大片一大片的,长得一点儿都不寂寞。
黄杨家族竟有那么大,叶子圆圆的珍珠黄杨,瓜子状的瓜子黄杨,镶有金边的金边黄杨。还有鹊舌黄杨,细细一瞧,小小的叶子果真像细长的舌头呢。对于像我连最常见的桃树、李树、梅树等都分不清楚的人而言,你肯定很难体会到,当我很准确地叫出龙爪槐、紫薇等树名,能通过比较叶子辨认出水蜡、海桐、茶花等花树时,那难掩的喜不自禁,妙不可言。
从居住房间朝西的窗子望出去,远远地,看到一棵开花的树,树冠像一团巨型菜花,女伴说,它叫女贞树。
那几株开着粉色花的行道树,花束柔柔的,远看像一把把小扇子,原来她就是合欢树。若是每次读史铁生《合欢树》,读到那句“到小院儿去看看吧,你妈种的那棵合欢树今年开花了”时,眼前浮现美丽的合欢花,对文中的母子情是否会有更深的体会呢?
记得呈坎古民居外面的永兴湖上,有一大片喜人的莲叶,近岸有几棵水生美人蕉,亭亭玉立。从湖中的一道堤上走去,脚边密集地长着一批不知名的藻类植物(不适宜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观赏)。好学热情的单君,不久之后专门发来植物图片,细心地为我解说。原来它有一好听的名字叫粉绿狐尾澡,还有一种叫“穗状狐尾澡”,都属外来入侵物种。
在山庄的小院子里,偷青梅,挖书带草;折一根常青藤的枝,插到废弃的饮料瓶中,置于窗台;从屯溪老街淘来几个小巧雅致的瓷瓶,也正好拿来养金钱草……半封闭的生活因为植物的介入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古城潮湿的天气适宜苔藓植物生长,山庄的墙缝、石阶旁到处可见到苔藓。想起清代袁枚的诗句:“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尽管苔藓属喜阴植物,但每个生命都需要阳光,只要阳光住在心里,青春便不会寂寞。
走进了一座古城,亲近了植物,一个美好的初夏,就这样,烙了在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