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伯,我从没见过,哪怕是一张照片。正应为如此,“大伯”一词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大众化的称呼,并没有一个具体对象。我只从爸妈那里零星知道有关大伯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让我时时想起他,想起他就存有一种亲切感。
大伯上学时很聪明,与他一同上学的孩子都十分佩服他。大伯上的是私塾,教他的老先生每天总要在“四书五经”上找一章给大家背诵,通常都是在第二天早读课上检查,毕竟都是孩子,免不了一时贪玩,所以经常忘记背书。第二天早上总是要受到私塾先生一顿戒尺之打。奇怪的是同在一起玩的大伯却总能如期背出来,免遭皮肉之苦。大家都认为大伯晚上开夜车到很晚。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大伯只是利用先生在检查别人的空时,看过两三遍,就已经做到烂熟于心,直到后来私塾先生也不得不佩服大伯的聪明。
每到初夏,我总是缠着爸爸讲大伯的事给我听。经常是爸爸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烟,我则躺在凉席上,望着天上的繁星,我一边听一边想天上哪颗星星是大伯呢?我想总该有颗,而且正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这对悠闲自得的父子。
大伯是长子,理应要继承家业,但因家里只有一家小店铺而已,所以不得不放他出外求学。多年后,他回到家乡当了一名教师。那时爸爸也开始上学,且正好是大伯教。我以为爸爸有大伯的关照,上学的日子会好些。但听爸爸说,大伯对他很严。每次考试及格才可以吃一顿荤,否则只能吃“小菜”。爸爸和大伯晚上在同一桌上面对面而坐,一个写作业,一个批作业,爸爸不免有时打一会儿盹,大伯他老人家决不留情,一顿“老虎踢牙”。爸爸说那段日子虽很苦,但的确学会了许多东西。
大伯还写得一手好字。每年春节前夕爷爷就叫爸爸到学校喊大伯回来写对联,大伯这时候总是在独自弹着脚踏式钢琴。听到爸爸的喊声,大伯总是弹着琴对爸爸说:“回去把纸墨准备好”。不一会儿功夫,大伯就能写上一百多幅对联,且每幅对联的内容都不一样,每年春节到家里来求对联的乡亲就有许多,都夸大伯是个才子。
错误的婚姻成了大伯一生的转折点。大伯没有和他心仪的女子结婚,而是听从爷爷之命娶了一个没有一点爱可言的女子为妻。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一件可悲的事,大伯集婚姻和事业众多不顺心,不免有看破红尘之感。另一面,由于他的才智过人,不免引起别人的嫉妒,最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打成“右派”。大伯不堪忍受在家无爱,在外无情的生活,决定离家出走。后来听人说,有人看见大伯跳入长江。
每年的清明,我和爸爸给“先人”上坟时,总要提起大伯。因为大伯没有坟,我们只能在空地上画一个圈给他烧纸钱。我总会给大伯多拿些。因为他喜欢读书,可以多买些书。对大伯的记忆,犹如一件古董,有了一丝裂痕摆在那里,绝对心痛的很。我经常为不能和大伯生活一段时间,而遗憾不已,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使回忆更深长,才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