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七哥,你还记得吗?这一别,已是一年有余了。我也快随你而来,与你相会了。
想起往事,仍恍若隔日。那年,也记不得是哪年了。只知七哥贬往余杭任上,路过江州,与奴家相识于碧翠楼。奴家只不过碧翠楼一歌妓,身微命薄,本早已认命,浑堕一生。奈何七哥不嫌奴家命贱,推为红颜知己。
奴家感七哥垂怜,愿用余生相伴七哥左右。然气七哥言奴家体弱,不宜奔波,让奴家在江州等候七哥归来。奴家知道七哥仕途不顺,再加上七哥持才居傲,定然郁郁寡欢。故奴家也只得留在江州,但是七哥,奴家不会再接客,因为奴家要把下半生的身子留给七哥。
七哥走了,去余杭上任了。奴家日日夜夜都在念着七哥。奴家离开碧翠楼到镇子的西边购置了三进宅子,墙壁都贴了七哥的长短句。左右无事,便自度了曲,整日抱着琵琶演吟。“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奴家知七哥身世凄苦,故度得悲凉一些。“愁极,再三追思,洞房深处,几度饮散歌阑,香暖鸳鸯被。”奴家回想这些时日,真觉梦里。
后迫于生计,也是老鸨相召,奴家却不得不再回碧翠楼。但日子再没了生气,只觉落在梦里。
不期半年,正思七哥已忘奴家这风尘中人时,忽收到七哥书信一封。奴家喜上眉梢,顾不得客人便跑回房中,匆忙拆开,见是长短句一页。“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原来七哥没有忘了奴家,奴家泣噎不止。
去年上,七哥就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师师和香香来找奴家,一起整理七哥留下之物。其实七哥穷困潦倒,走的也是匆忙,哪有什么物件。不料,奴家三人却在床头枕下发现一沓纸张,上面满是七哥所作长短句。于是奴家等便整理成书,取名<<乐章集>>。
七哥一走,奴家肝肠寸断,半年前便病在房中,幸有师师和香香相护,才拖得如今。奴家不久便可七哥相会,共戏鸳鸯被。
——————谢玉英书!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
七哥,你听“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这曲子多动听呀。现在院子里的姐妹皆这样唱。
想起当初,你一直最爱调戏我,一直是最惯着我的。我知你风流倜傥,丰神俊貌,故情愿伴你左右。我虽没有玉英姐姐那般温柔美貌,但我却情正意切,时时在心里念着我的七哥。
七哥,玉英病得不轻,怕是熬不过冬了,那样也好,便可长久陪你着了,那样你也不会孤单。
人人都说我们婊子无情,史上也没有正眼,所以我们自得这生意来,便认了命,没了羞耻。只有七哥你从不低眼看我们,还常和我们打打闹闹,掏心掏肺。我们知道你有志向有抱负,只因你是前朝遗民,朝堂上那些人不识你的才能,却成了我们姐妹的宝贝。
七哥,你一生流离,漂泊无定。“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你听,窗外的秋蝉叫得那么凄凉而有悲切,对面的长亭在夕阳下显得那样寂寞与孤独。
那年我们在余杭的湖边漫步,手牵着手,在柳絮间来回穿过。那种神仙般的日子为何那样的短暂?你的<<雨霖铃>>是为我而作的吗?“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按你的遗愿,我们姐妹已把你的长短句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人而歌。
——————陈师师书!
七哥,小奴香香拜念。
三人中,小奴最是胆小怕事。我也不知说些什么,我只是个奴仆,本无他想,承蒙七哥不弃,伴随左右。
小奴前些日子带了<<乐章集>>,在街头碰上令嗣,按你的安排,交与他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令嗣中进士了,入太学士,七哥后继有人了,小奴为之高兴。
我要走了,去余杭。玉英姐姐暂时就麻烦师师姐照顾了,不忍心登上远去的船,船便匆匆的随波逐流了,所有人都贪赶着往前,那些人怎么会知道我的离别情绪,心如刀割般的只暗自悔恨,此情又能和谁来诉说呢?回头望见那重重城楼已逐渐模糊不清,江面寒气逼人,与天相接之处,隐约看到三两棵树影。
别了七哥。
——————赵香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