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在香港女作家张小娴的一篇小说中,我读到这样一句话: 离别是为了重聚。淡淡的几个字,因为前后自相矛盾的表达,显得格外有意境。当时的我将之视为珍宝,翻来覆去的咀嚼默念,还时不时的把它们在朋友面前抛出来,仿佛这样可以一下提高我的逼格。
今天,当一位来访者告诉我,下周是他与我的最后一次会面时,后知后觉的我走在回家路上,忽然又想起了这句久违的话,只是这一次,要增加一个字: 离别不是为了重聚。我希望他以后好好的,好好的工作,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健康发展,再也不需要我的“搀扶”,可以独自上路,心无所惧,或者,即使心有所惧,也勇敢前行。
这是一个非常重视人际关系却又在关系中屡屡受挫的年轻男孩,他既自卑又自傲,既脆弱又强大,既渴望被关注又害怕被关注。现在回想起来,他很早就开始处理与我分离的焦虑,比如开玩笑的问我和咨询室值班的老师-以后会不会想他?在获得我肯定的答案后,又马上解嘲的笑着对我摇头: 老师,你骗人!又比如,他开始关心我的一些个人情况,我猜对他来说,对我的了解愈多,他在记忆中给我的空间愈大。
离开咨询室的时候,我带着关于他的厚厚的一叠咨询记录。我跟他说下一次谈完一个小话题后,要留点时间谈谈我们的离别。时间可能不充分,但,我想把那几十页的记录都翻一遍,好像这样在设想中,那最后的50分钟会更丰富更有内容,而我,也能为这即将到来的离别做点“贡献”,更问心无愧。
心有伤感,思绪起伏,不禁又想到了另外两个来访者。
一位,选择在咨询结束后写信给我: 我想,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会面,以后我要自己来应对和处理生活中的事情。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推掉了所有的庆生聚会,也没有吃饭,但我一定要来到这里跟你会面。我本想当面说告别的,却说不出口,所以,写信给你,这两年来,我发生了很多变化,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咨询所带来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事后,我笑着跟一个朋友说:这两年,我见得最多的就是他了!在北京这样一个大都市,路途遥远,每周一次的见面真是件稀罕的事呢。
另一位女士,人格健康,工作生活人际关系都经营得挺好。她来到咨询室,想探索自我。我们从第五次咨询开始就在讨论咨询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后来,咨询在十几次时结束,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道别。与其说我引导启发了她,不如说我从她那里学习了很多的东西。这是一段相互滋养的关系,她至今令我印象深刻,感恩与她的相遇。
我们相遇,我们真诚的对待彼此,我们建立信任,我们共同探索已知未知,我们从过去穿梭到现在与未来,我们交换彼此的能量,我们激发彼此的智慧,直到有一天,你愿意也完全有能力独舞。
别离,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陌生,我们各自消失,在茫茫人海,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