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星瀚文学  星翰文学社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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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安

图/网络侵删

月亮在湖水般平静的高空悬挂着，星星讨好似的勉强发出微弱的光。夏天的晚风旁若无人般晃来晃去，眼前还有一群遛狗的、散步的人，晃来晃去。

在我心里，今晚没有月亮。

湖面的长椅上太适合思考了，像个落魄的思想家苦思冥想不会得到答案的、堪称历史性的问题。但是我只适合坐在长椅上目光呆滞的望着湖面，像个傻子。因为书读得太少了。

显然，来往的夜行者并不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傻子，一个被夏风吹昏了头的邋遢少年。

原本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太过苦恼了，顾不得一点点体面。

山叔从湖的另一端缓慢的向我走来，东张西望，穿梭在陌生的人群中。

他在找我。

我并没有向他招手，因为我知道无论我逃到哪儿他都能找到，这一次也是一样。

山叔左手插在腰间，嘴上大口的吐气，显然找到这里来走了不少弯路。高高立起的路灯把山叔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而我面前的他矮小精瘦。我觉得很愧疚，一种直接能刺激泪腺的愧疚，深不见底。

他没有说话，在我左手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像今晚湖水和月亮的影子之间的距离。

夏天的晚风一阵阵从我们身边经过，一小片灯光洒进了湖里，闪闪发光。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山叔的话就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慢悠悠的飘到我耳边的。

我扭头看着他，一脸疲惫。

“走吧。”我说。

山叔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但是到现在他还没有开口，想必是不会再说什么了。我们这些上帝派到人世间来的虾兵虾将说话向来没有份量。我和山叔都明白这一点，那才是最痛苦的。

生活区的大门向我们敞开着，笑脸盈盈。准确的说，它对每一个工人都笑脸相迎。热浪向我们扑来，一瞬间堵塞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坏了很久的路灯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人们的交谈声顺着热浪一点点的往空中爬。

我不喜欢这里。并不是因为它不讨喜的闷热感，而是处于对我自身的愤怒。

“哟！那个今天说要把我打进医院的小子回来了。”胖哥冲着我大声的喊道，生怕一旁闲谈的人们没有注意到我们。

转而又补充一句：“小子，以后别再说大话了，看你小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句话后面还带着一连串让人觉得恶心的笑声。

我不由自主的紧握着拳头，山叔在一旁拉着我的衣服角给我使眼色。尽管那种愤怒已经冲出五脏六腑，周围还有几个人应和着胖哥一起哈哈大笑，但我今天不会出拳的。蚂蚁的拳头对于大象来说是一种笑话。这是我最后仅有的理智。

我没有去理会那胖子，徒有一身力气的大块头有时候还真是让人上火。喊他胖哥，我觉得是十分没必要的事。

回到住处后，山叔一脸紧张的看着我，慌里慌张的给我倒了一杯水，就好像刚刚被胖子取笑的人是他。

我接过水，说：“山叔，我没事。”

山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猴儿，我们还是换个地吧，江城这么大还怕没地方去吗？”

“山叔，原本我也是打算离开的，但是胖子的话，让我觉得一定要留下来。再说这边的工程最多一个星期就能完工，到时候再走吧。”

山叔没有说话。

一群飞蛾围着电灯泡绕来绕去，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它们那么喜欢光。

黎明来得又快又急，山叔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睡一觉醒来身上的疼痛感也苏醒了。新的一天，慌慌张张的开始了。

胖子冷嘲热讽的话不出意外的上演着，听多了倒不觉得生气，只觉得烦。山叔说，猴儿长大了都不跟猩猩计较了。我被他的话逗笑了。

今天的太阳可不像胖子那么好对付，看着山叔汗流浃背，我又有了和胖子大干一场的冲动。这工程本来老板分配得也算是公平合理。被胖子那帮人一搅，我们这些小的和老的活受罪。

那些不晒太阳又不费力气的活全给胖子占去了，我们这些弱小者只能在夹缝中谋生。胖子讨好老板的活儿和地痞的气势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而我们说些奉承的话就像是清早吊着嗓子嘶叫的乌鸦，能发处嘎嘎声已经很不容易了，倒不如保留沉默的本性，也好留有一丝不值钱的尊严。

胖子就像是门前台阶上的青苔，不出门的人看着觉得是额外增添的景致，而每天出门的人，总是会一不小心摔得头破血流。

我和山叔就是每天从青苔旁过路的小丑。

下班的时候胖子那伙人里一个叫大狗的人来跟我搭话：“猴儿，脸还疼不？”

我瞪了他一眼，那家伙就像是胖子派来挑衅我的，不跟他一般见识。

“猴儿，听哥一句话，别再跟胖哥对着干，你捞不到一点好处。”

“胖子派你来的吧？”

“哎呦，你可想多了。在这儿受罪何不换个地呢？换个地，咱身上有力气干活了还怕没饭吃吗？比在这儿憋屈好。”

我没有答他的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大狗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走开了。

大狗不是胖子派来的，他是上帝派来的，但是并不能解救我。因为生活的熔炉处处都是，上帝眷顾我们，却也帮不了我们。

接下来的几天胖子处处挤兑我，我也习以为常了。像胖子这样舞刀弄枪的人只是想激怒你，再狠狠的揍你一顿。我在别地儿还见过一声不吭的小蜈蚣，他暗地咬你一口足你疼上一天一夜。

偶尔，我这样想，胖子并不是最坏的。

工程结束的那天，没有欢呼，也没有怨言，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安静，这种静让人觉得心慌，酷暑的七月显得格外漫长。

走的那天胖子破天荒的跟我说了声再见，那声告别里依旧有很多的不屑。不管怎样我们真的要告别了，还有山叔，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告别的时候，只有悲伤。

我还会遇到很多不讲理的胖子，运气好的话还会遇到毫无保留对你好的山叔。

人生的告别太过漫长了。很快我会忘了胖子，忘了山叔。

忘了自己是一只长在苦海里想喝甜水的鱼。

我已经不记得这是我在江城谋生的第几年了，也许我真正的名字就叫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