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天,基金经理马文亚把团队从北京搬到成都,尽管他的团队没有一个四川人(共8人,目前5个全职成员在成都,3个兼职研究员在北京)。此前他考察过上海、苏州、杭州、厦门、福州、海口、深圳、广州等城市。
从2006年上大学开始算,马文亚在北京生活了整整十年。在北京,他朋友多,应酬多,信息也多。在西城区金融街做银行和信托工作时,马文亚每周饭局都排得满满的,“只是一桌和两桌的区别”。
2014年开始做私募基金后,马文亚开始压缩交际时间,只是维护一下“存量”朋友。他的交易不靠内幕消息,红二代、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八卦对他没有意义。频繁的饭局社交对策略研究也是一种压力。
离开北京,马文亚说主要原因是受够了北京严重的雾霾和堵车。现在他有点不好意思再提这两条。去年冬天,马文亚打开成都新家的窗户,大部分时间都看不到蓝天白云。上下班高峰期,成都堵起车来也很有一线城市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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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马文亚考进北京一所大学。年底,大牛市悄然启动,马文亚的股票开始赚钱。
他在高中毕业的暑期花钱参加了某位民间股神关于技术分析的初级培训班,专业术语张口就来。马文家经常看各个电视台的财经频道。“黑嘴分析师经常讲‘火箭突破’,‘多头排列’,所以我就想去系统地搞清楚他们都在讲什么。”马文亚说。
民间股神在上海大剧院开课,进场时数百位听者起立喊“老师好”,场面让马文亚非常震撼。那个假期,马文亚找了很多技术分析的书来看。每次上完课,他都找机会跟老师聊几句。靠着出色的交际能力,他最后免费上了民间股神的中级班和高级班,做一些类似助教的打杂工作。他说自己成功推测了部分中级班和高级班的授课内容,这一点打动了民间股神。
“高级班讲的,其实技术分析只代表过去不代表未来,最核心的是人性。单靠技术分析是挣不到钱的。”
马文亚接触股票较早,看过大量的股票投资类图书,受过专门的技术分析培训,更重要的是股票投资在赚钱。算上亲戚朋友的钱,2007年马文亚已经掌管数百万资金。他在学校慢慢变得小有名气,经常出现在校园讲座中,为同龄人讲解股票投资的基础知识。同学和老师也会找他推荐股票。
“老师罩着你,感觉在学校里可以横行霸道。”马文亚说。对一个大学生而言,这简直无限荣光。
回头去看,马文亚说,这一切只是巧合。他不认为自己的基本面分析有多好,也不认为自己的技术分析得到了市场的奖赏,只是正好踩中牛市的节奏。
“他们错误地以为是听了我的讲座,所以赚钱了。老师和同学都这么觉得。其实是因为恰好那是牛市,恰好那时候我做了讲座,恰好他们赚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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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0月,马文亚顶着“校园股神”光环,手里捏着的股票连续跌停。
他晚上做梦,自己的股票都涨停了。第二天打开电脑,手上的股票全部跌停。他才发现,梦真的是反的。
手里的股票继续跌,马文亚晚上做梦,自己的股票全部跌停。第二天早上打开电脑,股票果然跌停。这回梦想成真了。
“看别人掉坑,跟自己掉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种东西,只有经历过,才能亲身体会。”马文亚说。
如果按照技术分析,“均线下穿”、“死叉”等理论,马文亚的股票早该卖掉了。“但是我都(做)股神两年了,卖掉怎么能行?”马文亚说。
看到大盘从2000多点一路涨到6000多点,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股市会一直涨下去。2008年8月,奥运会在北京举行,马文亚觉得股市不可能在那之前垮掉。这种观点跟一些股评家如出一辙,“八千点上迎奥运”。他不断为自己寻找继续持仓的理由。A指标提示止损,他就换B指标,B指标提示止损,他就换C指标。“只要你愿意,股票任何点位你都能找到反弹的理由。”马文亚说,“媒体也可恶,6000点跌下来,每天都有见底的说法。”
随着身边跟马文亚买股票的同学不断亏钱,他股神的帽子终于保不住了。班主任让他推荐股票,他给推荐了某外资银行的股票基金,老师把工作多年攒下的20多万买进去,不到一年时间亏了70%。马文亚管理的资金离场时也亏掉70%。
同学开始疏远马文亚,老师给他穿小鞋。“世界一下子变小了。”
2008年的经历让马文亚学到两条。“股神”也是人,也会犯错。这也是他后来选择量化交易的原因。第二条就是止损。用他的话说,“止损”流淌到血液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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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亚很小就对钱敏感了,他从砸啤酒盖的游戏开始,慢慢收集“圆的东西”,把啤酒盖换成硬币(包括长城币和袁大头)。小学四年级,他就有了自己的银行卡。
手握两千多元压岁钱,马文亚跟父母经过一周“谈判”达成一致,压岁钱不上交,自己负担一学期的学费——500多元。一位在银行工作的阿姨(妈妈的好朋友)建议他把钱存到银行,可以有利息。
拿到银行卡,马文亚很不理解怎么那么多钱就换来一张卡。银行工作的阿姨告诉他,一百万的也只有那一张卡。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一百万。”马文亚说。
这个账户不断累积,做珠宝生意的妈妈急用钱时,马文亚会向妈妈放贷,每次收10%的利息——不管借款期限多久。这是他通过阿凡提的故事,从财主巴依身上找到的灵感。
2000年《大富翁4》发行,当时马文亚刚进初中。游戏中,玩家以房地产、股票等形式赚钱,看谁挣得多。马文亚母亲忙生意,父亲忙工作,陪他的时间不多,他经常邀小伙伴到家里打游戏。在游戏的虚拟世界买股票时,同伴多是看公司名字,“女生一般买食品,男生买机械、电器”。马文亚不一样,他会看看股票走势,并很快找到窍门。
“游戏是有规律的,大体上是跌多了就会涨,涨多了就会跌。”马文亚说。游戏里有一个红卡道具,可以让股票涨停。他总是尽可能多地买遥控骰子和路障,增加自己进道具商城的机会。从道具商城买到红卡,买完股票就拉涨停。
马文亚喜欢买银行股,买到最后成为银行董事长,董事长可以融资,额度大且没有利息。30万的本金,他在游戏中的盈利挤爆了游戏显示财富数字的窗口。
马文亚掩饰不住激动,跟妈妈炫耀。妈妈非但没有指责他打游戏,还夸他有天赋,是股神。“我妈就是这个风格,从来都是无脑鼓励。”马文亚说。
之后马文亚的妈妈就把自己的股票账户交给他,大概10万元本金。马文亚的妈妈1990年代就开始炒股,没从股市挣过什么钱。
拿到妈妈的授权,马文亚开始了解现实世界的股票。他跟家人要钱买书,爸爸、妈妈、舅舅、姥爷挨个要一遍。他假期就在河南省平顶山市新华书店从早到晚看财经类图书,买书的钱一分没花。“所有关于股市的书只有一排,包括财经、投资。”
在新华书店的书架上,以巴菲特为代表的价值投资者帮马文亚完成了股市启蒙。他回忆自己在新华书店“一日看遍财经书”,自此“身体里流淌着基本面分析的血液”。
2002年,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马文亚的妈妈在上海买了两套90多平米的房子,为马文亚拿到了上海的蓝印户口。“我妈妈去看,就是20万给我买个户口,没想过买房子能赚钱。”马文亚说。当时从市中心到新房所在申莘一村,马文亚需要在地铁终点站转公交车,下公交车再步行十五分钟。“非常偏僻,周围连便利店都没有。”
上海财经资讯获取比平顶山方便得多。2003年,马文亚通过淘宝店集齐了《理财周刊》所有杂志,每期必看《理财周刊》、《上海楼市》。
马文亚买的第一只股票是两市第一蓝筹银广夏,后来买过万科等。他选择市盈率低、盘子比较大的蓝筹股,表现乏善可陈。这个过程对马文亚来说基本上是对基本面分析的证伪。“你按照这个(逻辑)去交易是没有意义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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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马文亚先后供职商业银行和信托公司。期间他接触了大量的金融机构,对信托产品设计和业内专业投资团队有了广泛了解。他自己则从股灾后开始寻求对冲工具,2010年股指期货一上就冲进去做期现套利。
对马文亚投资影响比较大的,是2013年结束信托公司的工作后打德州扑克的经历。马文亚一直有创业做阳光私募的想法,从信托公司出来,他想做一件创业后不大有机会做的事。这一年7月到11月,马文亚几乎每天都保持下午三点到次日凌晨三点的节奏,在北京一家桌游俱乐部玩儿德州扑克,一起玩儿的多是北大清华背景的人。
德州扑克让马文亚对概率有了非常深刻的理解。“(德州扑克)初级水平是把所有牌的嬴牌概率背会,这是基本的。没有这个是纯鱼。”马文亚说,“我们总说跟’你认为是怎样’相比,’到底是怎样更重要’。那段时间,’到底是怎样的’概率是多少,这个更重要了。拿到AA也不一定赢,只是概率占优。”(关于德州扑克和投资,可以参考YY的故事)
概率思维至今深刻影响着马文亚。去南非旅行时,他会先查查当地刑事案件数量和华人占比;到日本旅行,见到在售商品他都会看一眼价格,顺便换算一下汇率看看跟国内比较那个更便宜;住在成都,他会盘算一下小区被入室盗窃的概率(小区的确发生过入室盗窃)。他说多算一下概率,碰到事情的时候不会那么着急。
“一切收益,皆为概率。”马文亚总结说。这是德州扑克带给马文亚交易上的演进,也是他这么多年投资经历中最深刻的体悟。
创办自己的私募基金,马文亚把基本面和技术面结合,但摒弃了主观交易,完全程序化交易。2015年的牛熊转换,在马文亚的记忆中“就平静很多了”。他的产品采用多策略组合,自己平时也不去干预程序交易。
2014年9月的第一只产品,大部分钱都是马文亚自己的。当时募资非常困难。2015年募资变得容易,包括股灾后的2015年7月,2015年高峰期他管理资金超过3亿。马文亚提到7月份发出的产品,不到一周就回撤超过10%。产品设置了0.8的清盘线,合作券商的朋友说,这只产品有可能创最快清盘记录。但最终他们挺了过来。
股灾后,尽管产品仓位很低,但是马文亚依然遭遇了大量的投资人赎回。买房、家人生病,每个人都有赎回的理由。还有的长辈(投资人)提出要去北京看看他。“策略层面没有变,但是人的压力会非常大。”马文亚说。
了结完所有产品,马文亚把团队迁到成都,2016年11月重新开始发产品,目前几千万规模。他做过评估,现有策略容量在10个亿左右。
2017年4月中旬,在成都新家50余平米的客厅,马文亚踢了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跟我讲述他的投资经历。这是2015年9月他第二次到成都时购置的一套200余平米的高层豪宅。马文亚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他希望有一个大大的客厅,十来人的聚会,就在家里举行。
成都向来以慢节奏闻名,但马文亚并不觉得自己偏安一隅,反倒认为在成都可以更加专注地做好策略研究。为了不让自己信息闭塞,他每周都会跟外地的朋友做线上主题讨论。“知识上跟不上前沿,那可不得了。”
在权益类投资这块,马文亚不认为别人会比自己强。“主观上我是这个认识,事实上可能不一样。最多固收类别人比我强,所以我买了一部分固收,一部分黄金。权益类我不会投别人的。”他希望把收益率做上去,因为主流的投资人就是他自己和身边的朋友。
一位接触过马文亚的朋友告诉我,马文亚搬到成都,至少有一个原因是他去年在成都做了大量的房产投资。我注意到,马文亚大学时代已经有媒体报道过他炒房的经历,一篇文章将他称为“大学生富豪”。不过当我向马文亚求证成都炒房的经历时,他表示目前政策敏感,不愿多谈。也许,这会是另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