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剧不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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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前的那个假期实在太短。

尽管林琳数着日子过，恨不得把24小时掰成几瓣来花，但时间还是一天天地飞快溜走了。

被天宇带去后山看了几次航模飞行表演后，苟富贵明显多出几丝淡定。它不再像初见世面的毛头小伙子那样，追着小飞机漫山遍野地疯跑，而是泰然自若地守在它爹身边，目光追随着小飞机盘旋的方向。

每当小飞机失去控制，摇摇晃晃地一头栽到地上时，苟富贵这才难掩兴奋之意，撒丫子跑过去，用嘴叼着机翼费劲地拖回天宇身边。做完这一切之后，苟富贵歪着小脑袋，一脸得意的表情看着它爹，好像在说：

“你看，我把你的小飞机救回来了。”

这时，天宇会开心地大笑起来，曲起拇指和中指，迅速地在苟富贵脑门上弹上两下以示表扬。

两人一狗愉快地回到镇上，天宇买来三只冰棍请客。苟富贵舍不得一口咬掉，用粉红色的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天宇手里的冰棍，满足地吧嗒着小嘴，天宇感叹：

“还真是个过过苦日子的孩子。”

看到苟富贵和天宇如此亲近，林琳有些小妒嫉。饶是苟富贵的一日三餐、吃喝拉撒睡都是自己在伺候料理，但苟富贵对天宇更亲近的事实显而易见。每当天宇的脚步无声无息地拐过巷口来，苟富贵就能敏感地觉察到，跑到大门外激动地摇头甩尾。

林琳自嘲：“这小东西真白眼狼，只认它爹啊。”

天宇马上愉快地接下一句：“一点也不照顾它妈的情绪！看，它妈都吃醋了。”

林琳脸颊绯红：“谁说要当它妈了。”

离别很快来临。

天宇必须启程回省城了。该做的准备工作还很多，两天后，他将去往北京，转机飞去香港。

林琳带着苟富贵送出去很远。

在长途车站，天宇给了林琳人生的第一个拥抱。

呆在小镇的这两年，他的个头见风蹿到了1米8以上，肩膀也越来越宽厚，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弱单薄的少年。

而林琳的个子还停留在两年前。近20厘米的身高落差，让天宇的下巴恰恰抵在林琳的头顶上方。

“你一定好好的，等我回来。遇到再大的事情也别慌别怕，等我回来。”

“苟富贵你听好了，好好听话，不许调皮捣蛋，不许惹你妈生气。”

林琳紧挨着天宇胸膛的一侧耳朵里，听到的，是天宇跳动得坚实有力的心跳。

载着天宇的汽车开了。

苟富贵一路狂吠着追出去很远，直到车轮卷起的黄烟完全吞没了汽车的身影以后，才悻悻地掉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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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宇买了手机，林琳也记下了号码；虽然电子邮件QQMSN早已风行，但考虑到成本，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最传统的交流方式——书信往来。

苟富贵是他们最忠实的信使，它甚至聪明地和邮递员达成了默契。

每当邮递员骑着邮车过来，如果有林琳的信，他总会故意从一个深约7、8厘米的小坑里辗过，车头上那个锈迹斑斑的铃铛就会不由自主地发出两声呻吟......本来在院子里趴卧着的苟富贵，一个箭步蹿出去，摇着尾巴用嘴接过信来。

这样的情形每周上演两次。

为节省那点住宿费和伙食费，林琳没有住校，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个冷馒头就着开水吃完，拎上盒饭就开始了20里地的徒步。

好在，天宇走后，苟富贵忠实地履行着照顾林琳的职责，每天都陪林琳走出去10里开外，直到人烟渐多的城边，走到一口热气氤氲的煮刀削面的大锅前，一人一狗方才分手，苟富贵独自折回来。下午，无论当天下课早晚，只要林琳走到离面铺还有2、30米远的地方，就见苟富贵热烈地扑过来，围着她转上好几个圈，必得林琳蹲下来，手心交给苟富贵舔过，小家伙方才作罢，也不知道它在此蹲守了多久。

时间长了，面铺老板娘忍不住赞苟富贵：

“真是一条忠狗！姑娘你教得好啊。”

听着这话，林琳心里就像抹了蜜一样甜。

写信告诉天宇，天宇得意地咬文嚼字：

“听闻富贵如此懂事，它爹地我心甚欢。望它母亲大人优厚待它，以慰远方人之惦念心。如粮草不足，来信告之，切切。”

这让林琳想起了上个周末。

林琳做了一碗红烧肉放在饭桌上，转身出了院门去唤父亲母亲吃饭。回来时没见苟富贵迎出门来，正奇怪，从虚掩的门里看见富贵两只前腿高高举起，正对着桌上那碗红烧肉无师自通地连连作揖，眼神里尽是祈求和渴望，好不可怜。

那晚，林琳不顾父亲阻拦，往苟富贵的盆里拨去了一半的红烧肉，直吃得苟富贵幸福得直哼哼。

她在给天宇的信里写道：

“苟富贵简直就是它爹的影子，和它爹一样的聪明、黏人，还贪嘴。

另外告诉你，苟富贵想你了，我一拿出毕业照招呼它来看它爹，它嗖地一下就蹿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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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想着念着天宇的，又何止苟富贵？

一周的两封信里，天宇刻意隐去了都市生活的精彩，写的都是对过去两人共处时光的怀念，和对未来生活的种种憧憬。信里，独独缺少当下。每封信的最末，他用了同一句话不断给林琳打气：

“为了我们的明天，你我各自努力。”

他也的确够努力，上大学的第一学期，他就凭借自己的小发明申请到一项专利，并被热情的辅导老师引荐给了一家香港科技公司。半个月后，这家公司痛快地以5000美元的价格买下了这项专利。这5000美元，他自己只留下了1000，给母亲寄去了2000，剩下的2000，寄给了林琳。汇款单上，他字斟句酌地写下他的心愿：

“第一次的光荣，与你分享。

以后每一次的光荣，希望都能有你分享。”

那笔巨款取出来后，林琳把它们夹在了天宇留给她的一本《剑桥英汉对照词典》里。

第一年的寒暑假，天宇都没能回来。作为该校最出类拔萃的学生之一，他被学校先后两次选派去了美国、加拿大的大学，做短期交换生。

林琳不得不重新设定时间，计算天宇的归期。两个假期，她过得没滋没味，情绪传染给了苟富贵，小东西就连啃着肉骨头的时候，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林琳在师专有了个好朋友田芸。田芸家境不错，手机电脑都不缺；人也慷概，把电脑开机密码告诉了林琳，同意林琳在自己不用电脑的时候随便用。所以，林琳先后注册了邮箱QQMSN博客，又加了唯一的联系人——天宇。

在空间里，博客上，林琳看到的是全然不一样的一个天宇：他意义风发地穿着深色西装站在国际竞赛的领奖台上；他和同一个竞赛团队的同学合影，有男有女，他那张年轻帅气的脸笑得煞是好看；他和一个胸前同样挂着奖牌的金发碧眼的女孩握手；他在草坪上被几个人高高地抛过头顶，照片上写着——“麻省并非不可战胜”......

而这些精彩，在一来一往的信里被刻意隐去。林琳知道，天宇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可怜的自尊。

没有了流言蜚语，这颗星星的光芒越来越盛。

林琳问自己：他的未来是在山的最高峰，而我的未来又在哪里？

怎么做，也不可能配得上这样气度不凡的人生。

天宇只说，你我各自努力。可林琳完全不知道努力的方向在哪里。

天宇的未来不可限量，而她的未来呢？

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得见结果：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一份拿工资的工作，一家人生活的担子逐渐过渡到她的肩上，陪在父母身边终老一生......

不然又能怎样呢？

丢下父母追随天宇而去？不现实。让天宇舍弃大好前程回来？太自私。

现实的考虑迟早会来。

林琳被这道人生难题困守在原地，动弹不得。

-   未完待续  -

Endless

赢不了的、敌不过的

大概是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

文 | 剧不终

图 | 据CC0协议引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