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分成两次看的,用两个晚上剩下的自由时光。年底工作在难受的白昼挨尽之后的这种观影,就像剧烈长跑后,那种可以大口喘息并且拥有可以慢腾腾地挪动的节奏,无疑疲倦不堪但是心绪已感放松了。
《撞车》 Crash,2004年的片子,作为奥斯卡获奖影片,主流喜欢的说教味道,非常明显。不喜欢说教,是人天性中的自我防卫,近乎本能的敏锐,尤其是在说教中浸泡久了的人,像我这样,连自己也每天以说教为职业的种群一蚁,更是习惯性地要对影片中开始药性显示的镜头——比如,咸湿手警察的救人突变,比如白人帅哥警察指着黑人导演对同类说:他是我的朋友——OMG,脖子以上的摇摆舞,已经酒酣狐步乱了。
Of course,一开始就批评,那绝对是引为自家人的入槛仪式!N年前,找工作时,老大对我挑剔了一堆台词,当时只管作内心几近摇尾而假装不动神色地聆听状。
如今再以饱经说教的锅贴般的厚皮来看这些说教,好吧,后面那些说教——电影里无非就是要说教得自然,那么就成了“洗礼”,好的俄国小说根本不在乎说教的节奏和频率,OMG,偶瞬间被自己的新说辞给升华了,就像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里斯万对奥黛特小姐的感情的自我感动,心里暗暗觉得:这总比鲁迅先生说的找出作奴隶的美来高一档次吧。
刚正说此片中的说教,说教得还是很诚恳,令听众牙关敞开地笑起来的那种——像修锁匠丹尼尔的女儿的那件斗篷,那么戏剧性地一幕,从痛彻心扉到飞速地踅进家门,这样突变地说教,多么像一个小尼姑的头,增白剂也甘拜下风地光洁地亮给你看——如果是一顶羽毛翘檐、绮翠飘摇的贵妇帽子,对下去,就难免横蝎着被常熟情节摧残、而非娟秀温婉的可能。
千万不要以为,我这么说,是高级黑,或者找新卖点式地来包装无法真正讨喜的说教,说教的无聊,及时剧情转变再需要,也得建立在足够厚重的无奈、道不清的凄惶、冗长的摇摆三者混合的苦楚的基础上,才有点清新化老茧地洗面奶起泡可能,否则,对不起,挑剔的观众不会买你的帐。
故事的行进,至少是电影的方式,比如咸湿手警察痛苦地关上尿道炎老爸的厕门,然后画面一切换,修锁匠丹尼尔正对着波斯裔店主的坏掉的门修着。
就是类似于门与门之间这样的跳动环节,也是在叙事的张力间弹拨,弹拨的方向,尽管有跃动向上方的:黑人导演缓解了心绪后开着汽车,雪花降落在黑夜,远处几个黑人少年正在助推一堆篝火,他忍不住停车,中年习惯于明亮也就是习惯于远离自身少年粗莽节奏,在那一瞬间,脱落,像一枚崭新的火箭一样,砰地抛掷一块木板,木板加入火堆边的水汽般涌动少年,他掏出手机,给前段时间共同遭遇侮辱的妻子电话:I 老虎 You! 这个中年男人,也就给自身系统补充进了新的燃烧模式!
叙事的张力间,弹拨的,更多的是抛物线式的裸奔的人生方向。黑人警察寻找弟弟,是众多得到了或明亮说教完成突变或雪花飞扬覆除旧疤的事件外的苦味,帅气的白人警察,多么好的小伙子,却误杀了这个男孩子——他的上司,黑人警察正在寻找的弟弟;也正是其母亲以为的已经归巢表达过爱的儿子。苦味,就是苦味,舌根底里,无法抹除彻底的黑河般的苦涩,一辈子也无法根除的存在!
你会永远记得它,你看到后半部,你以为人物的内心渐渐敞亮柔软,情节之间的纠缠渐渐吐纳自如,但是,这塞塞厚、苦苦涩的黑白误会,突然跳出来,一直回旋解答了开头那起撞车事件中的少年死亡案,像一支蜻蜓轻轻停歇在岸边纤细的气缕上。于是,剧中那许多的明亮转变,那满夜空的雪花,那火油爆裂中千钧一发的救人,那十年好友都不如一个黑人帮佣的深刻领悟,那么大量的和解、能量,瞬间成了一碗鸡汤上的一层浮油,这碗那么光鲜的鸡汤,原来来自那么一个油垢厚腻、光线黑魆、窗棂残破的厨房;就像一杯咖啡,你以为加了奶精、糖精,但是,其实仍然是一杯苦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