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班的地方天气热,我用棉绸料子给你做了几套睡衣,晚上睡觉穿着舒服。”
“手艺没生疏吧?要是做得不好看,我可不穿。”
“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到时候让你穿了就不想换!”
母亲是家里的老幺,前面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最年长的姐姐没长大便夭折了。在那个物资短缺的年代,每户人家几乎都有一两个夭折的孩子。外公在母亲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在生产队干活造成的工伤离世了。只剩下外婆带着四个孩子,过着孤儿寡母的拮据生活。
可在母亲的童年记忆里,没有多少苦涩的味道,更多的是无忧无虑的小小乐趣。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边和玩伴打闹,边捡能生火做饭的干柴;为了抄近路,从山坡上像坐滑梯一样滑到山脚,将身上的衣服弄得一团糟后,一溜儿小跑进屋,躲避外婆的责骂;她嘴馋,让哥哥帮忙放哨,自己爬到厨房柜子上偷吃糖罐里的糖。“东窗事发”后,嘴里还含着鼓鼓囊囊的糖块儿,就毫不犹豫地将哥哥出卖。
拉扯大四个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日子再苦再难,外婆也没有动过让孩子辍学的念头,除非他们自己不愿意读书。母亲就这样一直念到高中毕业。不上学就要找活干补贴家用,村里的邻居就把她介绍给一个裁缝当学徒。可裁缝藏私,不肯教手艺,只让她干些杂活。母亲并不介意,每天跟着整理打扫,动作利索,眼里有活儿。时间久了裁缝对她说:“做衣服是我的手艺,教会你,我就没饭吃了。以后我做的时候你可以在旁边看,看会是你的能耐,看不会也别怪我。”母亲从镇上买了很多便宜的布料和一台老式脚蹬缝纫机,白天看裁缝做衣服,晚上回家自己量尺寸,画版型,剪裁,缝纫。碰到个人,她都盯着人家的衣服看,研究这人身上衣服的尺寸,大小,版型,以及如何裁剪。渐渐地,就越来越得心应手。
恰逢城里的国有制商场开始招工,她顺利通过。先是被分配到了童装区,这安排让只做过成人服装的母亲有些忐忑,可她转念想,童装不也是衣服么,根儿上是相通的,多看多学肯定没问题。那时候都是营业员自己轮流去北京上海出差进货,再将货带回来卖。货挑得好就卖得快,每次母亲货柜的销货速度都是第一。时间长了,组长就点名让她去进货。当时进货的职员,财务都会发放几十块钱的差旅费现金,花不完就自己留着。她总被点名出差,可把别人给羡慕坏了!
母亲工作成绩好,被领导器重,就升职为小组长,并把她调到女装区,这可算是应了她的老本行了。正值二十多岁,最不惜力最能干的时候,几乎每月都要出差。绿皮火车的两节车厢连接处是她的根据地,困了就躺在长座下面的空隙间睡一觉,晃晃悠悠,跑遍了大半个中国。
几十年过去了。当母亲回忆起她的往事时,我仿佛看到:泛黄的灯光映着满桌子五颜六色的线筒,一个少女手拿布尺,聚精会神地量尺寸,画版型,剪布样,将配好色的线穿过针孔,双脚一踩,伴着“噔噔噔噔”有节奏的机械声,零散的布料便成了一件件成衣……
“你当时哪儿来的信心认为自己能学会做衣服?”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能学会!现在我在学开车,驾照拿到手后,咱们去自驾游!”
“好!我等着跟老司机一起云游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