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后,视线迷乱,只觉得一个冰冷如霜的女人趴在自己身上,周围是几个黑影,继而看到身着金丝长裙的女人挑逗着他的身体,一股酥软的滋味袭遍全身,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接着他隐约感到自己被几个人抬起,随后四周飘起一阵凉薄的秋风。当剧烈的撞击使他彻底陷入昏迷之际,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闪过初见柏宁时的情景,可是后来的脑海里却全部是伊丽丝端坐在阳台上的影子。
伊丽丝接到定时发来的信息后第一次走进会长的书房,打开了监控录像。她来不及按照指示等到会长从服务大厅出来便报了警,还联动了整个网络进行直播,公开打上了“捣毁犯罪现场”的标签。一时间,观看人数破万。当她看到失去生命特征的会长和一个雪白的女人被抬上车,随即隐没在监控画面时顿感肝肠寸断。
好在网络给了每个人玉石俱焚的能力,警方迅速控制了整个羊寸服务区,根据作案人员供认,警察及时在树林里找到了抛尸地,女尸裸露早已身亡,男的头部撞击在石头上流血不止。失血过多的阿北经过立即抢救,度过了生命危险,但作为嫌疑人不能当即释放,何况在场的各类证物全数与他相关,他看到闪光灯正对四周进行拍摄,那具裸露的女尸恍若隔世。
审讯一直到半夜,阿北头痛欲裂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唯一让警方产生怀疑的依然是楠村二字。而且与上次案件不同的是,女子体内存在安全套,经司法鉴定与阿北DNA相匹配,可是尸检报告却显示女子的角膜高度混浊,难以透视到瞳孔,死亡时间超过二十四小时,与犯案时间的实际情况不符。宫本老大等众口一致的供词同时也受到全网的质疑。第二天,警察局门口摆放着一个装满卷宗的箱子,里面的监控录像无一不指向组织团伙故技重施的行为。全民等待真相的三个月里,此案牵涉出的腐败分子高达数十人。警方随即对组织者宫本老大和协助组织者一干人等实施逮捕,由法院根据《刑法》第358条的规定提起公诉。
无罪释放的阿北连同十一年前的案子一并推翻,而且因误判得到了相应的赔偿。可是这一切对他来说仿佛过去了好几个世纪那么久,失去了的岁月永远不会得到机缘巧合的体谅而再来一次,世间仍然像荒无人烟的蛮丘。天清云阔,他踏着风雪来到医院探望即将临产的伊丽丝,还把事情一切经过告诉了她,包括阿贵的故事,伊丽丝很用心地听,一直听到夜晚窗外传来萧萧的朔风声响。阿北起身离去后,她的眼角被泪水打湿了。
借着白雪的暗光,阿北一如浪迹天涯的人徒步来到吊脚楼,他站在空空的院子门口,身后是霜寒呜咽的山谷。可惜屋里没有亮着一盏灯,有一瞬间他好似看到了吊脚楼被落幕的夕阳照亮,屋里的女人正悉心教导孩子写作业。
维系爱情的到底是旷日持久的爱恋还是一见倾心的冲动,但这场情动得太久,至今都结成冰了。这时巡夜人裹着大衣敲着锣鼓走过来问他是不是找人?哪知这一家子三个月前就搬走了,可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随即一把推开院落的竹门,径直穿过院子走进屋里。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眼前的景象令他怛然失色,就在他失魂之际,阵阵狂风吹来,整个房间簌簌作响,他打开灯看到飘落在桌上的旧报纸,上面居然写着十一年的那桩离奇的强奸案。他一时间瘫倒在地,呆呆地看着墙角的画《撑阳伞的女人》,原来上次侵犯他家的不是陌生人,而是柏宁。
这样想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伊丽丝复述的那个梦不是虚幻。当年身为替罪羊的他不止帮忙修好了车,其实还在车里强奸了柏宁,只不过一直以来,他更愿意相信心中的阴暗纯属善意而已,他的案件根本不该得到应有的平反。所谓的复仇,不过是他对清白一厢情愿的执念和命运不公的反抗罢了。他随手捡起一沓废纸,有香水公司的相关报道,也有抄录他以前供词的,甚至还有他站立在坟头的黑白照片,上面几乎详细记录了他出狱以后的所有行踪。看来她自始至终就已经挑中了他作为复仇的棋子,时机成熟才选择在一个傍晚营造出远行的样子,诱惑他追至这里,根据供词复原了他的假想,故意配合抹去了她被阿北修车后当即强奸这一计划外的事实,代价则是替她死去的姐姐得到应有的惩罚。直到她怀上他的孩子才想到原谅这个世界,可是宫本活着就不会让她安宁,犹疑之间最后撒开了阿北的手,任其去报复。
天空的雪一直在下,夜色在寒风中飘忽不定。他捧着油画跌跌撞撞地走出院子,像童年捂着书包和阿贵走在冰天雪地间一样来到山谷边,黑黑的悬崖下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动,笑声在大雪封山的两岸之间回荡,回荡。这个向自己复仇的男人被雪误了一生,终于在闭上眼的片刻听到远处的城市传来一声划破长空的婴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