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北的视线扫过丛林掩映的深处,只见一片浮萍漂泊在清冷无比的梧桐下,他踩着凌乱的步子一边呼喊着柏青的名字,一边摸索着向前。天色越发黯淡,他时不时被杂乱丛生的淡叶竹绊倒在地,几株相依相偎的枇杷树上传来一阵阵蝉鸣,他仓促地掏出手机打开照明灯,猛地发现身旁躺着一具柔情万种的赤身裸体。他退后几步转过身凭着仅存的意识,喊了几声柏青的名字,没见回应,他回头却见短牛仔裤和血迹斑斑的T恤被自己踩在脚下,他慌了神,再去看柏青,白白的一块,渐渐被黑暗吞噬,她没了气息,失去了生命特征。迷乱间,他报了警,随后警察赶来现场,并实施了封锁。
原本想继续赶路的过客阿北被警方扣留,因为现场除了柏青的痕迹之外就只剩他留下的脚印,况且他心直口快地承认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路边的匝道,同时也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唯一让警方产生怀疑的是楠村二字,而且这条线索足以推翻阿北所有的证词。让阿北一时陷入恐慌的是他一直都在陈述事实,可审讯官的眼神一次比一次严厉。戴上了镣铐,阿北才知道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他请求打个电话给家里,电话那头的母亲说乡村大会定在明天,当年老爷子对马失前蹄的事实供认不讳,并非他把阿贵推下马车,所以无论如何他要赶回来,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当务之急是找到不在场证明,推开干系,否则随之而来的惩罚可能百口莫辩。有那么一刻,阿北的脑海里闪过电影里的情节,他赤手空拳击败警车所有警员,随后独自调查真相,可当他一直被带到审讯室,他都没能完成一个臆想的反抗动作。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尸检报告出来,死亡时间为当天,女子生前遭受过折磨,但体内未残留任何液体物证,现场的衣物和女子的座驾均有阿北的指纹,树林里的脚印与阿北相吻合,这虽然和阿北的供词如出一辙,但令警方大惑不解的是阿北为何致其死亡?一次次的陈述中,阿北坚信自己没有杀人,然而警方问得越多,他答的就越多,况且越来越多与事实不符的信息流出,那么唯一的解释:阿北隐瞒了事实。再次审讯是凌晨两点,阿北的口供多出了一段来由,他承认自己有想过名正言顺带着柏青回家从而拒绝母亲常年唠叨的相亲一事,不过这次他还说了这次出行的目的和童年往事。
第二天下午,警方将处理情况转告阿北的母亲,讲述了原委,并询问她关于阿北的精神是否出过问题?可是阿北的母亲完全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犯罪,警方提出的诘问每每使她无从回答。很少和儿子生活的她坚信阿北不会做出这等乱事。但法律讲究证据,什么相不相信都不顶作用。老母亲一把年纪了,从外地赶来的途中心脏病突发,经抢救无效身亡,而阿北已被看押,无法送葬。
接下来是阴雨连绵的日子,满脸凄伤的阿北从来没想过短短的一天,他人生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看来这一切就像噩梦降临。他始终不肯认罪,这让办案民警十分为难,毕竟嫌疑人有自首、坦白和立功的情况,法院从中多少可以换取适量的减刑。阿北一遍遍回忆当天的事情经过,断定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期间阿北被带到精神鉴定科,医院表示他的神经存在轻微分裂症,但不至于导致精神紊乱的情况发生。警方专项调查组根据阿北的供词排查了这条高速必经之地,的确未见楠村,也无二楼设置餐厅的服务区,所有疑点直指阿北。不久,法院批准逮捕后提起公诉,技术性鉴定材料真实清楚,鉴定人具有鉴定资格,鉴定结论及理由合理,被告人被指控犯罪的时间、地点、动机、目的、手段、后果等符合逻辑,各证据之间无冲突。等待阿北的是强奸未遂致其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他以行车记录仪提出上诉,但警方逐一查看都未见汽车开进楠村行至匝道的那一段。
入狱后的阿北遭受了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回忆像镜头,他一遍遍搜寻过程,一次次饱尝冤屈的割心裂胆之痛。服务区白色帐篷、爽味可口的酸菜莴笋汤、前台冷漠的服务员、旁边收拾餐具阿姨,对面似乎坐着几个农民工,但有些分明是项目工地的镜头,与事实毫不相干,莫非当真是他意乱情迷的设想?可是镜子后边青灰色的天,凉风袭来,那温柔的触感,那猫一样的声音真实地在他耳边回响,回响。
时间缓慢而迅速地流淌,像极了梧桐叶背面的水珠,透着暗淡的光,滴落在一片浮萍之上。他终究开始按照判决书的思路设想过程,那具白得发光的裸体一经呈现他的脑海,柏青那一闪一晃的黑色睫毛便扑进了他心房,异域风情最后把他说服了。没错,他从见到柏青的一刻起就想过将其据为己有,帮她修车的时候他连孩子未来的名字都想好了,他搂过她的臀,还试图亲吻她湿润粉嫩的唇,一切那么真实。可怎么会没有楠村这个地方呢?行车记录仪又为何意外失灵,造就了他尾随的事实?凑巧又是荒无人烟的匝道,然而是什么使其迷糊到连他都忘了树林中的经过?这些荒诞的问题困扰了他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