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生活并不是演戏,它远比根据台词、剧本照本宣科的影视剧集要残酷得多。我们总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并不会三省吾身,所以时过境迁后,我们会忘掉曾经在某些时刻牵绊过内心的感动和引发的思考,然后这种状似快餐式的遣怀让我们继续带着对生活的钝感,事不关己的活着。

      《昼颜》是部备受争议的剧,尽管最后的结局矫正了三观,并没有给婚外情提供暂得于己,一时能够倚靠的温床,但是这样的题材不免让人深思。人因为道德的约束而存活于世,不能做违背原则的事。如果有人真因为这部电视剧就出轨的话,只能说他的自制力本身就值得怀疑。就像剧里的上户彩,如果她身正影直,内心没有鬼的话,她一定不会畏惧吉濑的教唆,会有勇气直面因一时私欲偷盗口红的错误行为受到的责罚。结果却是,她想隐藏却越欲盖弥彰,只能不断用谎话去圆谎,甚至被人情练达的吉濑一眼识穿,并以此为把柄,要挟、鼓励上户彩就范,为自己的出轨做掩护。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去偷吃苹果的蛇,如果夏娃没有这个念想,那么任蛇再怎么撺掇都不会行之有效。有些东西是藏匿在身体里的原罪,不触及它时你根本无法得知它的存在。孔子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的基本欲望没有错,但是应该将它建立在道德约束的基础上,思无邪,发乎于情止于礼。

      《昼颜》吸引人的地方在于把婚外情拍得如纯爱一样美好,有“妖童媛女,荡舟心许”的乐而不淫的雅态,就像吉濑在被花洒濡湿的玻璃门外明媚的笑。生活总有着无处遁形的疲态,现代人的婚恋也总会有七年之痒,也会出现审美疲劳,也许要有适当的调剂才能重新唤起冬眠的生活激情。当然这个调剂方法是有讲究的,不能任意妄为,伤害他人。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北野老师和上户彩懦弱且充满恋母情节的丈夫像两个极端。其实上户彩夫妇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本身就是一个很让人费解的问题。试问那样「女らしい」(娘炮)的男人怎么能顺利步入婚姻的殿堂?他们两人的性格本来就并不合适。也许上户彩是病态的,无性婚姻,温水煮青蛙的生活将她步步相逼,于是她才受到吉濑的鼓动,投向北野老师的怀抱。另一方面,北野老婆乃里子是个学术型强势女人,她缺乏生活情调,太过功利性,把婚姻看成一种交易,所以北野跟她在一起时总有种压迫感,心累。此外,她也并无出轨的耻感,甚至把它当成一种生活体验,并不会因为善良的北野接受了出轨被抛弃的她而有任何感恩的表示。这样的女人像一台没有温度的机器,暴戾、乖张,让男人避之惟恐不及。北野其人,内秀于心,热爱生活,心地善良,自尊心强,他的无限情怀仅从给上户彩的那封信就能看出来。

連絡しないと言っていたのにすいません。

実は、車上荒らしをした生徒が

君と僕が一緒に森林公園に行ったところを見ていたそうです。

迷惑が掛けることはないように気を付けますが

念のために知らせました。お元気で

追伸。ツクツクボウシの声は、僕にはおいしいツクツクと聞こえます。

(“对不起,明明说过不再联系了,实际上是因为上次撬车的学生们好像目击到了我和你一起去森林公园的场景。我会小心不让这件事对你造成困扰,不过以防万一告知你一声,请多保重。又,寒蝉的叫声,在我听来却像是“了知了知”似的。”)

        虽然势单力薄,却一心想保护上户彩,想让她避免外界干扰,正常生活,甚至连最后的妥协永不相见都只是为了她能更好的生活,能有一个好的开始。他书呆子的刻板下藏着一丝柔情,他的爱笨拙却朴素,仿佛大雨过后凝结在叶片上的露珠,晶莹剔透,蕴藏禅机理趣。他描绘蝉的叫声的那句话,平实质朴,却总让人想起画外音,一如新海诚的动画《言叶之庭》里的画面一样优美生动,就像万叶集里的雷神短歌

鳴神の 少しとよみて さし昙り

雨も降らんか 君を留めん鳴神の

少しとよみて 降らずとも

我は止まらん 妹し留めば

(隐约雷鸣 阴霾天空 单盼风雨来 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 阴霾天空 即使天无雨 我亦留此地)

       蝉在古诗词里有着“悲戚”的意象,因其叫声凄惨,所以常用来表现凄楚哀婉之情。柳永的《雨霖铃》中就有一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也许《昼颜》里“蝉”这一意象昭示着北野老师和上户彩恋情的悲剧结尾。《徒然草》也有云“蜉蝣及夕而死,夏蝉不知春秋”。蝉应夏而生,夏过秋至便会死掉,这正好说明北野老师和上户彩的恋情是不可能善始善终的,恍然一夏,就会归于寂灭。

       曾经为最后两人的感情没有善终而扼腕叹息过,但是电视剧再生活化一些,如果他们的中间还有孩子,不知道大众的价值观导向应该怎样,至少不会再那么纯粹吧。父母婚姻的不幸必然对孩子造成影响,会使他们的婚姻观错位,不再轻易信人。也许父母在对待婚姻问题的处理上,应该谨慎、明智一些,尽量把对子女的伤害减到最小。因为既然把孩子生出来,就有责任去教育,而不是一味推卸责任,一味逃避。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迷失害了他们一辈子,让他们替自己的错误埋单。

       其实日本人似乎很喜欢拿婚外情说事。渡边淳一就是个中好手。他的《失乐园》里久木和凛子就因为陷入婚外情不能自拨,而不顾一切的选择殉情。当然作家着墨点在久木和凛子身上,通过他们的种种错综复杂的心态,突出重新唤回生物本应有的雌与雄的生命光辉这一本质。如果换个角度从久木的女儿视角来写,会不会也是一篇类似于川端康成《千纸鹤》的惊世之作呢?

       北野和上户彩的恋情悲梦只能用“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来概括,有时候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并不是事事都能顺意的。却道是“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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