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住邢山,正暑炎炎。
园门正对场轩安。
暮晚农人山上聚,慢语轻谈。
月朗惹鸣蝉,星耀中天。
山风阵阵漾梨园。
依树安床罗帐垂,恼早酣眠。
八三年大水淹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仨被安排住到了地势较高的梨园里。那年爷爷正好负责看管梨园。
梨园外方圆几里都没有村庄,四周望去全是高高低低大小不等的田地,以及将这些田地串联起来的弯弯扭扭的田埂、土路。因为地势较高,村人习惯称之为山,称梨园为果园场。
梨园四围全是自然生长着的七弯八翘的杂树和长满刺疙瘩的灌木丛。朝南空留出的园门,向外正对着一条下山的土路,向内是条小径,直通达有些年头了的三、四间瓦屋。北面应该还有个方便干活的农人入园歇歇脚的,要钻着才能出进的偏门。
小径西侧有一块光溜溜、平整整的打谷场。打谷场上常年倒叩着一个偌大的囫桶。正是夏天,太阳一下山,我和弟弟就爬上高高的囫桶底,或坐或睡在上面乘凉。
爷爷照例坐在竹椅子上,摆弄他那台一到了晚上,就嗡嗡嗡噪音不断的收音机。
晚风从田野里来,送来青草和稻禾的味道,又哗哗哗经过着一棵棵梨树。我们是因为淹水才上的山,平时不就只有爷爷一人。那他在这山里怕不怕呢?这问题冒出来几天后,我终于问道:“爷爷,你怕不怕鬼?”
爷爷听后,呵呵笑着说:“爷爷都要捉鬼卖钱,爷爷才不怕鬼。”
时常有那合租了梨园的农人,白天在梨园干活干成习惯了,晚上在家闲着无聊,干脆也跑上山来纳凉。
那段时间谈论最多的就是:哪个圩没有保住也破了;哪个圩只差一点就破了,幸亏发现了破口子,及时堵住了。再有就是村子里的近况:今天褪了几寸水,哪些人家已经完全褪出来了。最精彩的是听他们描述,怎么正巧发现了堆柴草的阁上的蛇,又是用什么方式将那条很粗的蛇给打死了。
有时也有趁晚上有空,带了朋友上山来买梨的。这些人一般都是果园的合租户。因为天天在梨园干活,他们早已谙熟每一棵梨树的习性,包括哪棵梨树上准会结出什么样的梨子。打支手电筒,不消一会会,就能摘来一蛇皮袋最大的好梨。
有一次摘来梨后,就给了我和弟弟一人两个。虽说天天在梨树下穿来穿去,稍不注意就会被梨撞上,我们却不大去摘。也许是身在梨中反不为其惑,也许是我们自小就有不是大人吩咐绝不动口的习惯。反正我们难得私下去摘梨,即使姐姐悄悄指给我看过的那种皮壳薄而黄的香梨,打它身旁经过时,也只深吸几口梨熟后所散发的特有香甜气味,也绝不摘取。
那是两个大大的糠梨,出乎意料的是皮并不厚,而且咬起来竟比青梨还嫩,不仅汁多而且香甜。等到奶奶查问时,我的两个梨早已吃完。
奶奶有些不悦地数落,人家给了东西应该慢慢吃,要让人家以为你并不喜欢吃这个东西。我有些懂了奶奶的意思,又有些闹不懂奶奶的话语。反正这些道理我在外婆家从来没有听说过。
农人们趁着月色下山了,巳经不知打过几个盹的我也踏着铺满月光的小径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