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威尼斯日记》读后

这是17年元旦间读完的书。短小,但字字珠玑。

文字是人类智慧的最大创造。文字的美妙在于它可以借助想象打破人体感官的限制,产生视觉味觉甚至嗅觉听觉共通的效果。有次去听余光中的讲座,主题是“美感经验之转化”,大意就是说想象力可以让不同的东西比出一个共同点,这也是天才的比喻句。他在讲座中举了一个林语堂的例子:“林语堂总讲一句话,他说:“诸位放心我不会用成语,因为演讲像女人的迷你裙一样越短越好。”演讲跟女人的迷你裙有什么关系?没有关系,可是他以短取事,两种搭不上关系的东西,只要有一点可以沟通,想象就进去了,所以想象是神来之笔。”

余光中自己的诗里也是,有大量这样的神来之笔。讲座中他列举了自己写梵高《星空》的一首诗,其中一段:“一盘盘,一圈圈/都转成热烈的漩涡,被天河/滚滚的回波吐出又吞进/肃静的神谕终夜不停/邃蓝的高穹下一顶草帽/白烛插在帽沿的四周”梵高的《星空》这幅画大家都很熟悉,里面的星星是一团一团的。余光中想到了漩涡,从而延伸到被天河吐出又吞进,这就从静态变成了动态。随后又duang的一下,从意义层面的拓展,从星空延伸到神明,从不断吐出吞进,想象到终夜不停的神谕。

想象力是一个作家水平的标尺,而阅读充满想象力的文字,则是读者的一大享受。阿城的这本《威尼斯》日记就是这样的一个作品。作者记述了自己在威尼斯的两三个月的经历,故事波澜不惊,就是记述每天经历的人和事。三言两语,宁静平和。但是字里行间闪烁着智慧。其中最触动我的有以下两段:

“乘1号船沿大运河走了两次,两岸华丽的楼房像表情过多的女人。好文章不必好句子连着好句子一路下去,要有傻句子笨句子似乎不通的句子,之后而来的好句子才似乎不费力气就好得不得了。人世亦如此,无时无刻不聪明会叫人厌倦。”

作者在船上看着两边华丽的楼房,审美疲劳了,将楼房比喻成“表情过多的女人”,已是神来之笔。紧接着犯起了职业病,再好的东西多了就显得平凡,作者用写文章时的好句子做比喻,非常贴切,叙述也十分简单清晰。最后再一次升华到做人,无时无刻不聪明会叫人厌倦。从道理上升到智慧。

“窗外广场上的圣马可大教堂亦像个首饰盒子……中国古代语言“买椟还珠”,嘲笑不识珠宝的人,说有个人非常欣赏盛珍珠的盒子,交钱之后不要珍珠,只把盒子拿走了。其实还珠的人是个至情至性的鉴赏家”。

这就是平时我很反对的“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在路上”一类的,号召人们要出去旅行的鸡汤文。似乎到什么地方旅行了一下,拍几张自拍,就被熏陶了,就被洗涤了,就一下子变得高尚纯粹脱离了低级趣味了。其实旅行的意义还得在于肚子里有多少料。如阿城般,看到威尼斯的大教堂想起买椟还珠的典故,想起几千年来我们对还珠人的偏见。换成总有一个在路上的人过去,估计只会说,哇塞,真尼玛壮观啊。然后赶紧自拍一个发朋友圈,做出心灵受到了震撼状。

读书才是最好的自我提升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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