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老陆把蒋对对的辞职信来回看了很多遍。一张纸,抬头,辞职信。内容,很抱歉。落款,蒋对对。
蒋对对精致的妆遮不住满脸的疲惫。还是那个刚强,绝对,执拗的蒋对对。只是,她的眼里没了光。
老陆知道拦不住。蒋对对再强势,终究是个在爱情里无法自拔会为爱低落的女人。但他没想到,她会放弃自己这些年穷尽半生打拼的一片前程。他想了想,沉吟说,位置给你留着,随时欢迎你回来。
蒋对对没说话,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她没有再出现。所有的交接都是邮件完成的。等陈措冷静下来过来去找老陆的时候,蒋对对已经彻底消失了。没有朋友的蒋对对,没有来过一样。没有一丝痕迹。
蒋对对要的,不是陈措的溺爱,不是老陆的江山,她竭尽全力不管不顾,不过是想留一个心意相通的人在身边,共度余生。陈措不是。蒋对对在陈措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看清了这场事故的本质。是否深爱并不重要,互不理解是无药可救的。陈措并不完全信任蒋对对,这触碰到了蒋对对的底线。她一个人太久了,宁可丢了爱情,也不能放弃被信任。
陈措冷静下来才察觉,蒋对对没有一句辩解。他去公司,才知道蒋对对已经离开了。他瞬间有点恐慌,匆忙奔向所有蒋对对去过的地方,才发现,蒋对对真的走了。走的决绝,彻底,甚至连房子也卖了。小雪,陈措一个人走在暮色里,跌跌撞撞,笑了。他被路边的台阶绊倒,摔在地上,整个人泥泞不堪,笑的愈加畅快。是啊,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骗了全世界,骗了自己。更可笑的是,自己对她,一无所知。可是,为什么感觉自己的的一根肋骨丢了,痛的炙热,难以呼吸。他回到家,翻遍了所有的角落,甚至厨房,蒋对对连她用过的碗筷都扔了。陈措沉默着,摔碎了家里一切能砸碎的东西。遍地狼藉,陈措感受到了蒋对对的绝望。她走的如此彻底,到底是多恨自己。
两年,陈措没有找到蒋对对。陆亦茹守得云开,终于等到了和陈措的订婚。陈措放弃了。比等更让人绝望的,是没有消息,看不到希望。蒋对对没有给他留下丝毫希望。
这两年,陆亦茹的陪伴让陈措慢慢愈合,楚蔓也已经离开。少了蒋对对的无理,多了陆亦如的温柔。陈措再也找不到拒绝的借口。陆亦如想把婚礼定在异城的小岛上,游客不多,景色宜人。陆亦茹偏爱大海,所以商议陈措提前去岛上。婚礼策划公司的负责人,陆亦如的姐妹,一众人兴高采烈抵达了小岛。大家嬉笑着,要拍最美的婚纱照。安排好婚礼事宜,离开的前一晚,陆亦如和姐妹们一起去做美容,陈措百无聊赖,走出酒店,想四处转转。初夏,暮色西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海的味道。岛上的商业街就那么几条,陈措有一眼没一眼地扫过,目前停留在角落深处的灯光里,那家店,叫做好久不见。
蒋对对开了一家咖啡店。两年,冯上每月会来一次。蒋对对在冯上面前永远都是笑着的。仿佛陈措给蒋对对的伤害,落在了别人身上。可冯上知道,蒋对对外表有多沉静,内心就有多忧伤。有的人痛极了会大哭一场,有的人痛到极点,反而会把自己锁起来,选择性回避。这就是心理学所说的生理性自我保护反射。蒋对对属于后着。蒋对对的世界,黑白分明。
陈措走进店里的时候,小艾正在吧台擦洗桌子。小店不大,几组米色的沙发,一整面墙的书架。各色的老书吸引了陈措,他走过去,对着书架上的书走了神,蒋对对最喜欢的哈姆雷特。他抽出书,问小艾,你好,这本书可以卖吗?小艾迎面走过来,微笑道,先生,我们老板说了,若真喜欢,也算缘分,送您就好。陈措笑了,你们老板倒是个随性的人,那麻烦给我一杯咖啡吧。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打开扉页,却读不下去。往事翻沉,她蜷缩在沙发里靠着自己看这本书,全神贯注。好像就在昨天。店里的客人慢慢多了,却依旧安静。大家默契般散开,读自己喜欢的书,做喜欢的事。陈措把书放回原处,看了看时间,准备离开。小艾送了他一只书签,上面落款,愿久别重逢。陈措看到那行熟悉的笔迹,慌了,他紧紧抓住小艾的手问,这段字是谁写的?小艾有些意外地受惊,她不解的皱紧了眉,怎么了,有问题吗?陈措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轻声问,这段字,很像我一位失散多年的故人写的,如果你认识她的话,能不能带我见她一面?她一定会见我的。拜托!小艾听罢,释然。说你朋友姓蒋吗?
陈措重重的点点头。
小艾笑着说那你跟我来,对对姐在里面呢。
穿过走廊,小艾打开后门,蒋对对正蜷缩在屋檐下的沙发里,抱着一只灰白相间的猫看书。她瘦了一些,剪了短发,披着米色的披肩,整个人在灯光下慵懒自在。小艾刚要张口见她被陈措拦住了,不要扰她,你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好。我们曾是旧相识。
小艾点点头,说那有事叫我。
此刻的陈措,如鲠在喉。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冲过去抱住蒋对对告诉她自己再也不会放她走。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人呆在了哪里。
蒋对对怀里的丸子看到了陈措的怪异,一个阴沉沉眉宇里化不开川字的男人。它使劲用头拱拱蒋对对的胳膊,示意她来了陌生人。蒋对对以为丸子又撒娇了,合上书,宠溺地摸摸丸子的小脑袋,说别闹,看完书跟你玩。一抬头,看到了灯光下的陈措。那个曾经英俊明朗身怀阳光的男人,不过两年,变得消瘦,深沉。蒋对对还是蒋对对。她很快掩住了眼中的一丝慌张,站起来,微笑着迎面伸出手,陈措,好久不见。
陈措从前看不透蒋对对,现在也看不透。她如此从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陈措不自主地抓紧了蒋对对的手,温暖r,纤瘦,苍白。他喉咙翻滚着,有些磕绊,对对,你还好吗?
蒋对对松开手,说很好。你怎么来这里了?
陈措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对啊,他为什么来这里了。为了娶对自己无微不至的陆亦茹啊。一个深爱自己门当户对的女人。多好笑。一个准新郎,遇见了曾经深爱的人。
这世间,所有的遇见都是久别重逢。
蒋对对的态度让人看不出距离。她的锋芒不见了,温婉,宁静,像一泊湖水,映射出你的喜怒哀乐,你却看不到水里的世界。她笑着恭喜陈措,委婉地表示他需要回去了。关于从前,只字不提。
都说这世间,最悲哀的莫过于,爱你的时候你不在意,你想努力的时候,那个深爱你的人,已经放弃了。蒋对对放弃了陈措。她的世界,不存在原谅。陈措深爱蒋对对,愧疚,思念,不安的情绪交织着,让陈措的心疼到窒息。回到酒店房间,他抽烟的手颤抖的厉害,陆亦茹没有回来,陈措把自己关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一拳砸在了洗手台的玻璃上。支离破碎。失去了才知道,此生最爱,蒋对对。本以为他对蒋对对的怨恨随着她的离开化解成了释然,可再次看见她,陈措发现,那份爱,分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