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留在了内阁,艰难地维持着局面。自刘健和谢迁走后,刘瑾旋即将焦芳拉入内阁。与焦芳同时入主内阁的,还有正德皇帝的老师——王鏊。
王鏊何许人也?
王鏊,字济之,号守溪,晚号拙叟,学者称其为震泽先生,明朝中期苏州人。他八岁能读经史,十二岁能赋诗歌,十六岁就成为国子监学生们学习的榜样,二十五岁中进士。这是国家的人才啊!不仅如此,王鏊还是咱们圣人王阳明心中的完人,更是著名大才子唐伯虎的偶像。
前任户部尚书韩文被迫辞职后,王鏊成为新一任的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他深知,这虽然说是升官了,但肩上的担子也更加沉重了。刘瑾权势滔天,朝中无人能与之抗衡。王鏊能做的,只有尽力去保护朝中的贤臣们少受刘瑾的迫害。
王鏊上任后,开始清查偷税漏税,与李东阳一道,尽力保护受刘瑾迫害的大臣。其中有一人,因得罪了刘瑾,被以“冒破边资”的罪名逮入锦衣卫诏狱。什么是冒破边资呢?就是筑边墙浪费军需。
于是,李东阳和王鏊再次出手,将那人救了出来。王鏊是这样说的“为国修边,岂能以功为罪?”刘瑾说不过,只好将人放了。
这个人是谁呢?他就是明朝中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杨一清。明朝很喜欢出神童,杨一清就是其中之一。
杨一清年少时聪慧过人,七岁就被特批准入翰林院读书,十八岁就中了进士。如果范进和这哥们儿生在同一时代,才真的要被气死。杨一清出狱后,在李东阳的安排下,悄悄到镇江藏了起来。这京城的天,一时半会儿还变不了。既然如此,那就先躲起来吧。
这一切都是个局,是一个要布几年的大局。
在这个局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名叫杨廷和。他就是前面提到的班主任,一个连朱厚照都要忌惮三分的人。
果然,从古至今,谁不怕班主任呀!
杨廷和留在了朝堂上,担任詹事府詹事,并入阁成为东阁大学士,专门负责起草诰命文书。大家可以发现,这几个大佬,都是刘瑾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倒阉行动失败了,但是反抗的步伐没有停歇。
正德年间,王鏊负责修撰《孝宗实录》,杨廷和是他的副手。刘瑾对此十分不满,总想着要在其中找点错误,好以此来打压二位老哥。可没想到的是,这俩哥们做事十分严谨,几十万字查下来竟然没有一个错别字。刘瑾无奈,只好从别的方面入手。
王鏊毕竟在宦海浮沉几十年,凭刘瑾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扳倒他。于是,刘瑾把目光对准了杨廷和。
有一天,杨廷和照常给正德皇帝朱厚照讲筵。所谓讲筵,就是给皇帝讲课,主要讲的是经学和史学。杨廷和讲到诸葛亮的《出师表》: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陛下,历史是面镜子,它能照清很多人的真实面目。”杨廷和拿着书本,苦口婆心地说道,“自古以来,一个国家想要兴旺,除了皇帝自身有雄才伟略、精明为政之外,还需要诸多贤臣、能臣相佐。陛下要学先辈‘亲贤臣,远小人’,才能成为一代明君啊!”
朱厚照向来不喜听课,早已经昏昏欲睡,根本没有将杨廷和的话听一个字进去。但是,候在一旁的刘瑾却听得津津有味,他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朵里,深深记在了心上。
杨廷和所说的贤臣,不就指的是刘健、谢迁、李东阳吗?那小人呢,自然就指的是刘瑾咯。刘瑾不光将杨廷和的话记在了心上,而且还非常自觉地对号入座,把自己归到了小人一类。
杨廷和接到一封调令,是刘瑾派人送来的。
大致意思就是:杨老师,皇帝说了,你讲课没一点新意,以后就不用再讲了,去南京上班吧,北京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就这样,杨廷和被贬为南京吏部左侍郎。
杨廷和也十分听话,面对这封调令,他十分开心。旋即收拾好行装,杨廷和牵着一匹瘦马就出了京城。这让刘瑾一头雾水,被贬了,还这么开心,哎,果然是搞不懂这些文人。
杨廷和这一派非常人的操作,弄得刘瑾心里如蚂蚁乱爬,终究是放心不下。于是,刘瑾派人暗中盯着杨廷和,看他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从北京到南京,走了三个月,杨廷和一路上不急也不慢,该吃吃该喝喝,瞌睡来了倒头就睡,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跟踪他的人都蒙圈了,这一路上的任务是什么来着?哦对,就跟着杨廷和到南京,稍有反常就杀无赦。
可是这哥们没有一丁点反常的地方呀,可如何是好?
没办法,既然杨廷和没有异常,那就返回北京汇报工作吧。刘瑾听完了汇报,心里面还是隐隐不安,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反正这个杨廷和肯定有问题。
直到有一天,刘瑾终于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八月一个炎热的晌午,朱厚照坐在大树底下乘凉,旁边的小太监们十分卖力的摇着扇子,宫女们精心地摆好茶歇和糕点,供皇帝随时品尝。原本安安静静躺在摇摇椅上的朱厚照,突然睁着大大的眼睛。
“刘瑾啊,杨老师去哪儿了?怎么好久没见到他人了。”朱厚照忽闪着一对带星的眸子,问着刘瑾。
刘瑾局促地回答道:“陛下,您说的哪个杨老师呀?”
“还有哪个,我的班主任。”朱厚照白了刘瑾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杨廷和呗!”
“哦~杨廷和呀!”刘瑾心底有几分怯意,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强装镇定地说,“他,去南京了。”
“南京?”朱厚照一脸问号,“杨老师不是入东阁了吗,怎么跑南京去了,玩呢?”
“要不,叫回来?”刘瑾暗自咽了口水,试问道。
“赶紧叫回来,不像话。”朱厚照当即吩咐,又喃喃自语道,“我说怎么见不着人,原来是跑南京旅游去了。”
于是,刚到南京没多久的杨廷和,又被召回了京师。这一来一回,半年时间过去了。回京之后的杨廷和,仍回内阁参预机务,还顺便升级成为文渊阁大学士。刘瑾气得肠子都悔青了。
正德二年,八虎内部出现了矛盾。负责东厂的马永成和负责西厂的谷大用,都看不惯刘瑾的做派,暗地里都想着如何扳倒刘瑾,成为下一个刘瑾。刘瑾很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端倪。为了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刘瑾在豹房完工之际,趁着朱厚照开心的时候,提出了一个令所有文官集团的人都愤恨的建议。
“陛下,您看,现在东厂、西厂和锦衣卫都有贪污腐败的痕迹,实在是没有几个贴心可用的人。要不,咱们在三厂之外,再设立一个特务机关,加以制衡,这样一来,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刘瑾提议道。
刘瑾十分懂朱厚照,只要这位皇帝玩得开心,怎么都可以。这不,豹房的如期完工,刘瑾是首功,自然就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提议。
“你看着办吧!”朱厚照玩得开心,哪里还管你开什么厂哦。
就这样,在东厂、西厂和锦衣卫之外,刘瑾创建了一个新的特务机关——内行厂。内行厂的创立,将会是所有人的噩梦,除了皇帝朱厚照和大太监刘瑾。
内行厂建立了,法人是朱厚照,刘瑾是总经理,高凤担任内行厂总监。当然,这个法人只是个明面上的摆设,实际上话语权的掌控人,是刘瑾。内行厂除了与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等二厂一卫有着重复的工作职责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监督二厂一卫。
于是,刘瑾通过内行厂,大肆排除异己。就连二厂一卫的很多人都逃不了刘瑾的魔爪。
只要不听话的,抓!
只要敢违逆刘瑾意思的,抓!
只要不给刘瑾塞红包的,抓!
一时间,朝廷内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谈内行厂色变。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你是谁,只有依附在刘瑾门下,才有机会报国。所以,凡是新晋官员或者求人办事者,无不通过各种门路找到刘瑾,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很快,民间更是将刘瑾誉为“立皇帝”,朱厚照自然就成了“坐皇帝”。
即便所有人都不满刘瑾,但又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当然也有为了上位而依附刘瑾的文臣,比如焦芳,再比如张彩。
好吧,既然提到了张彩,那就多给他几个镜头。请注意,这位张彩同志,将会成为刘瑾身边最大的狗腿子,也是文官集团的败类,为天下文人所不齿。就连和他同为狗腿子的焦芳,都瞧不上他。
焦芳虽然入了内阁,但却被免去了吏部尚书一职,只落得一个空头衔而已。焦芳心中不平,就去找刘瑾理论。不料,这正是刘瑾的主意。因为在刘瑾看来,焦芳毕竟是文官集团,永远都不会和宦官一条心,不得不防。
刘瑾面对焦芳的吐槽,刚开始还好言相劝,诸如“你都是内阁辅臣了,还要那吏部尚书干嘛?”之类的话来进行搪塞,到后面,直接摊牌了,“你爱干嘛干嘛去,别碍老子眼睛。”
是什么让刘瑾对焦芳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呢?
是一个人,就是前面提到的张彩。彼时的张彩,还是一个吏部右侍郎,但深得刘瑾喜欢,故而连吏部尚书刘宇都对张彩毕恭毕敬。与焦芳相比,张彩更听话,更懂刘瑾,而且文采比焦芳要好。更何况,张彩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与刘瑾同乡。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在张彩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