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玉儿已经四岁多,在村里幼儿园也已上了一年学。晓雅晓静私下里嘀咕:这一鼎两口子心真大,咋就不着急接孩子去市里。
尤其甄晓雅想的更多,她和晓静说:“大人小孩都得适应环境。可别说小孩没心没肺没关系,我记得可清楚了,贝贝刚上幼儿园那半年总是闹病。今天感冒啦,明天发烧啦。我还纳闷,结结实实一个小孩子,怎么闹起毛病没完没了。后来碰到个搞幼儿心理的,才找到原因,是上幼儿园换环境给闹的。”
“有那么严重?”甄晓静不以为意道。
“反正我觉得很严重。你想呀,小孩子一上幼儿园,环境变了,周围的人变了,吃的东西变了,生活规律也变了。这可不是天翻地覆的大变化,所以她需要时间适应。你还别不信,”甄晓雅说:“再给你举个贝贝的例子吧,刚上幼儿园爱闹病,刚上小学一年级也是总闹病,吃药打针都不顶事儿,结果闹了半年后就不怎么爱生病了。仔细想,可不又是因为环境变了,从她已经习惯了的幼儿园环境,变成了小学环境,可见,这人呢换了环境就得适应,适应环境很重要。“甄晓雅说。
“要你这么说,玉儿还真得早点儿去市里。”甄晓静半开玩笑道:“不过,一鼎两口子也不着急带玉儿走,我看着就在老家上小学算啦。玉儿走了我和咱妈还怪舍不得的。尤其是咱妈,老问玉儿,去市里上学还是在老家上学。玉儿当然说不去市里上学。”
晓雅听了笑:“咱妈听玉儿这么说,心里还不乐开花!那也不能这样,耽误孩子可不得了。”
甄妈妈确实不愿意让玉儿走。如今她的心里吊着两件事:一个呢关于玉儿去不去市里上学,一个呢她自己老了在哪儿,怎么过。她现在再不用为生计提心吊胆,眼前却为这两件事儿踌躇不决。看起来这人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烦恼虫。
关于养老,甄妈妈最先说的是,我谁也不指望我谁也指望着。后来有一阵儿,又说是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养了一鸣一鼎就指着他哥俩。结果最近一阵儿,又变了变成了,我自己过,谁家也不去。甄家姊妹就笑话她,咱妈怎么成了这样个人呢!你说她跟个孩子一样,一会儿一会儿变化,真拿这个老太太没办法。
甄晓静就说:“我守着咱妈,看的清楚,她真是老了啊。你们再猜不着,咱妈现在添了个啥毛病:说话忘事儿!忘得那叫厉害。我跟她正开开心心聊着天,突然就不高兴。”
“为啥?”晓雅问。
“为啥?聊天说起个她自己的熟人来,偏偏想不起人家叫啥!她就在那里急得,啊呀呀,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呢,啊呀呀,到底是谁来着……如果能想起来,她就哈哈大笑高兴地什么似的,如果想不起来就生气啦,看我也不顺眼啦,冲我乌烟瘴气发顿火儿,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晓静说着颇是委屈。
甄晓雅听了哭笑不得:“我说咱妈老了吧,这就是标志,记性差忘性大。”
“可不是,她又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总觉得一个人名不应该想不起来,她是为自己想不起事儿来气的,结果把火儿全撒到我身上了。”
甄晓雅笑:“晓静你成了咱妈撒气筒。”
姊妹俩说着都哈哈笑了。
有一天,甄家姐仨聚一起,又说起玉儿上学的事儿。小妹甄晓娴就问:“哎,你们说,咱妈到底想不想让玉儿去市里上幼儿园。”
“肯定啦,”大姐甄晓雅不假思索:“咱妈多开通的人。就像我那时候吧,咱爸刚没了家里又没钱,还愣是供我上研究生,这可不是一般农村妇女能做到的,咱妈再怎么着也不会阻拦玉儿去市里,她能不知道市里教育好,她看不见村里那些人家,但凡有点儿可能就会想办法让孩子去市里接受教育。”
“我看未必,”甄晓静却说:“咱妈在这个事儿上,态度也很模糊。”
“怎么模糊啦。”甄晓雅纳闷问。
“你听她怎么说,一会儿说,玉儿去了市里我就跟着去市里。一会儿又说我可不去市里住我就一个人住。一会儿又成了,我要去市里住,我只把玉儿看到习惯市里生活,习惯和玲玲一起呆着了,我就回来。我说她,你还回来啥呀,这么大年纪了,就在市里跟着一鸣一鼎享享福吧。她却干巴利落,我可不去市里,我不习惯市里。”
“不习惯市里。”甄晓雅更纳闷了:“我记得玉儿出生那会儿,她在市里呆着可滋儿了。没看出她不习惯市里生活呀。”
“我也搞不清了,反正咱妈现在在这些事儿上一会儿一会儿变化。”甄晓静说。
“但是,玉儿这儿,”甄晓雅想了又想,肯定道:“不会,她一定愿意让玉儿去市里接受教育,咱妈可不是一般农村老太太,会那么没见识。”
一个周末,甄晓雅忙里偷闲回了老家,恰巧甄一鼎和小玲两口子也带着聪聪回来了。晓静一看人不算少,就说:“得了,难得凑这么多人,晚上我请客,豆角地饭店南瓜坊请大家吃顿儿吧。”大家一听都高兴了说,好好好。
豆角地饭店背靠玉狐山,据说那山上曾经住过狐仙。玉狐山脚下种了各种蔬菜,而山上有种了各种水果,豆角地饭店的菜就都从山上现摘现做。正是蔬菜丰收的季节,山上瓜果甚是喜人,饭店老板一看是熟客来了,就丢给甄晓静一个竹篮,让她们去地里摘些果蔬先吃着。
几个小孩一听连蹦带跳跟着晓静进了饭店后边的菜园子。不一会儿就抱回一篮子瓜果。甄晓静把篮子里现摘的水果黄瓜,圣女果和桃子,在水管儿下冲冲,桌子上立马摆了一大盆,黄瓜水灵碧翠圣女果灼灼如红宝石,挂着水珠儿的桃子像小孩的皮肤吹弹可破能掐出水来。
甄家姊妹纷纷把手伸进盆里,甄晓雅捡了个桃子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真舍不得吃,这桃子颜色真好看,读红楼梦说贾宝玉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当时只觉得夸张,今天看了这个桃子我真信了。你们看,这桃子的颜色粉嫩粉嫩的让人不忍下嘴。”
晓静笑:“我姐呀,又开始咬文嚼字了。赶紧吃你的吧,尝尝尝尝,吃着那才叫好吃。”
晓雅一口咬下去,脆甜多汁爆满嘴巴,她心满意足吃着又细看手里的桃子:“这种桃子以前没见过呀,咱们这儿最多就是核桃大小的小毛桃子。这么漂亮这么个大的,可是新品种。”
晓静正吃着水果黄瓜:“可不是,豆角地饭店后山上各种新鲜品种,就说这黄瓜,咱们小时候哪见过哪吃过,这不,现在村里人家菜园子净种这种黄瓜,口感好产量高。说起这些新品种,还得谢谢厨房上张婶家宝柱。”
“宝柱?就是那个小非洲人一样的柱子。”甄晓雅想了想说:“一鼎那个同学,每天早上上学在咱家房背后粗着嗓子喊“一鼎一鼎”的那个小男孩儿。”
晓静也想起来了,笑道:“对对,就是他。”
“看不出来呀。”
“现在可不得了,这些新鲜品种都是从他那儿流行开来的。”
“他现在干啥?”
“把凤鸣山整个包下来种反季水果蔬菜,他动员山上的人跟着他一起种蔬菜,山上温差大,他自己又给蔬菜施的有机肥,种出来的蔬菜有味道好吃,又因为山上冷,山下蔬菜落罢山上蔬菜正好长成,还能买上高价,我听说正跑超市,说打通了超市这条线他的买卖就不愁。”
甄晓雅就笑:“咱们小时候,黄瓜等不到长大早就被咱们悄悄拧下来进了肚子。”晓雅也催促旁边的小玲:“小玲,你尝尝这桃子。”
小玲揉揉肚子笑道:“刚吃了一根大黄瓜,再吃一颗桃子?不行不行,我得留点儿肚子吃饭,我想吃他家的干炸蘑菇,我比较了,咱们村几家饭店就他家炸的蘑菇好吃。撒上椒盐,不油不腻吃进嘴里酥酥脆脆的,还有蘑菇的清香还有一点点花椒的鲜麻……”
晓静听了忙说:“点了点了,一会儿就上,干炸蘑菇是他家招牌,都是必点菜。”
不一会儿,桌山便素菜肉菜冷拼凉拌煎炸溜炒盘盘碗碗,摆满一桌农家风味的可口菜肴。
甄晓雅看见小玲,由不得想到玉儿:“小玲,玉儿越来越大,该想想她啥时候市里上学的事儿了。”
吃的正香的小玲听甄晓雅说起玉儿,一下子没了食欲,她停下筷子皱了眉头说:“最近我也为这件事发愁。跟咱妈说了几次,咱妈总说,就在村里上幼儿园吧,等上小学再去市里。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甄晓雅吃惊道:“不可能,一定是你听错了。”
小玲斩钉截铁说:“咱妈又不是跟我说过这话,你问问一鼎,咱妈跟他也说过这话。”
甄晓雅又重复:“不可能,或者是你理解错了。咱妈跟我说了多少遍了,要让玉儿去市里上幼儿园。”
小玲性子急,听甄晓雅说她听错时就已经心生不快,听甄晓雅再次强调她弄错了,一下子恼了,沉了脸说:“姐,你这话,意思我骗你不成。”
甄晓雅争辩道:“或许你听错了,或许咱妈表达有问题。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的。我也听咱妈说过玉儿的事,她不止一次说,要让玉儿去市里上幼儿园,不能耽误玉儿受教育。她可不是那想不开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她确实也舍不得玉儿,担心玉儿乍一去市里,环境不熟悉,你也不了解她生活习惯,担心她到时候受委屈,担心你手忙脚乱顾不过来。她一直说的是,到时候玉儿去市里了她也跟去。陪着玉儿等玉儿习惯了再回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