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亦空

      一天下午，爷爷喊我的名字，具体要喊我做什么我忘记了。来到爷爷的沙发前，我莫名的非常幸福，对他说，爷爷你知道吗？我这些年非常想你，真的非常想你。爷爷一直看着我，眼神里透着的依然是十六年前的目光，分别了近十六年的爷爷并没有丝毫变老。我顿了顿突然问道，爷爷你不是已经去世了吗？爷爷眼神暗淡下去，说了一句，是啊。然后就消失在了我的眼前，这时候的我虽然身在梦里，但是已经神志清晰，只是久久不愿意醒来。

      爷爷去世已经十六年了，在这十六年中我梦到爷爷的时候却屈指可数。可我的确是很想爷爷，非常想。无数次看到别人与年迈的爷爷或是姥爷在散步时我总会感到无比的嫉妒，更加想念与爷爷的点点滴滴。

      我从小是爷爷带大的，直到高中才一个月见一次，在高中寄宿的时间里我对爷爷的想念要远超过父母的。 只是现在想来，爷爷只陪我走过了十几个年头就离开了。他养大的孙子还没有来得及用自己的能力来回报他就走了，每每想到这些时，我心中总是有些愧疚。

      我出生在内蒙古和东北边界处的一个小山村，我们那里的特产就是—穷！我出生的时候爷爷是我们乡里棉花收购站的临时工人，这在当时的村里人眼里已经是一个非常有地位的人。爷爷上过两年学，算术尤为出色，即使不用算盘也能比用计算器的小贩算的更快。爷爷年轻时做过村里的会计，本来可以当上村支书的，却因为他的父亲多了几亩地被定性为富农而作罢。可能是对自己富农这一称号的不满，索性就娶了地主家的女儿—我的奶奶。对于奶奶我是没有印象的，因为奶奶在我出生的前几个月就过世了。

      爷爷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我的父亲排行第二，父亲的勤劳肯干，为人又特别老实颇受爷爷喜欢，而他又把这份喜欢爱屋及乌给了我。记忆中因为分家风波，叔叔又一直在部队里所以爷爷就一直住在我家，使我和爷爷这份亲情更加厚重。

      我一从生下来就透着倔强的秉性，至今难以根除。我记事很早，在和母亲谈及三四岁的一些事情时，母亲常常会感到惊讶！大约是在我三岁的时候，那天爷爷在棉花收购站上夜班，我非要去找爷爷，哭得厉害。母亲无奈只好连夜把我送到爷爷值班的宿舍里，见到爷爷时他正在鼓捣炉子。爷爷把我抱到炕头用被子盖好后和母亲说了句，你回去吧。那一夜，我在爷爷的被窝里感到非常的暖和，被子里有爷爷汗臭的味道和他那扎脸的胡茬儿。可是据母亲后来说半夜的时候她又把我抱回了家里，不过那是我不记得的事情。

      爷爷煮挂面是很有一手的，上小学时的中午是回家吃午饭的。在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总是能以村里第一名的成绩跑回家里，还没有进门口水已经在嘴边了。每当这时，爷爷总会马上掀起锅盖端上热腾腾的面条。那味道直到现在仍然能回味的非常清晰，是现在的兰州拉面和山西刀削面还有其他有名的面条都无法比拟的。爷爷总会笑着看我把面条吃光，然后把剩下的放回锅里，自己却拿着热好的玉米面饼子吃了起来。我问他，为什么不吃面？爷爷说，面条不抗饿。我点了点头，以后再也没有问过他。

      父母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干起了个体户，于是我家有了驴车。干个体就要去卖货，于是每天都要去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去赶集，以驴车的速度走十公里往往需要三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夏天还好一些，冬天往往就要天色很晚才能到家，一路上还有冰雪相伴，十分不易。所以每当冬天的时候，爷爷在做完晚饭的时候总会让我先吃，然后自己在门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眼神注视着父亲归来的路上。每次看到父亲赶车回来时，他的标准动作就是踩灭烟头回到屋里开始揭开锅盖，捡出玉米饼子，捞起中午的面条。在后来爷爷的葬礼上母亲趴在棺材上哭喊着，爸，以后再也看不着你在门口等我们了.......

    爷爷在去世的前几年一直受病痛的困扰，他的去世也是因为各种药物服用过杂而导致肾衰竭，为此叔叔一直懊悔不已，因为他总想把爷爷的病治好而奔波于各大医院和坊间名医之间。记得在爷爷去世的前一个月我回家时爷爷还很有精神，一点都没看出有任何将要病危的样子。那天我着急和同村的小毛一起去县里上学，但是洗的裤子还没有干，爷爷拿起裤子就在燃气灶上烤了起来，只几分钟的时间裤子就干了。

      当我再次见到爷爷的时候是在我们学校的运动会上，叔叔搀着他在看我比赛。当我在看台上看到他时，他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嘴角始终有擦不干的口水。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我的爷爷在一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直到爷爷在我眼前和这个世界永别的时候，我仍然不相信他真的离开我了。我当时没有流泪，就是当棺材盖被盖上的时候我仍然不敢相信那个疼我的爷爷真的离开我了。是的，我的爷爷离开我了。留下了在这个世界依然想念他的孙子，如果真的有阴间的话，我希望在我死去以后能够见到你，那样我们又能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