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武侯本纪1——楚茶专卖
楚申,灵鹫山区
灵鹫山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一直是很多达官显贵的避暑圣地。
山上终年多雾,山民在这里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植物——茶树,这是中土唯一有茶树的地方。
灵鹫山民将茶树上采下的叶子仔细烘炒,得到的茶叶状如梭,颜如玉,再用灵鹫山特有的山泉水冲沏,茶汤气味若空谷幽兰,入口轻柔,齿间留香,层次分明,淡而不绝。
如此上佳饮品,自然深受文人雅客喜爱。茶叶先是行销楚申全境,继而在中土各个国家的王宫贵胄间流行,一时幽幽深宫里,尽是品茗人。
围绕着茶叶的种植,烘焙,运输,行销,形成了一条庞大的利益链条,楚申依靠茶叶生活的茶农、茶商、商队竟达数十万之众,茶叶的年对外贸易额,竟占到楚申国库岁金的四分之一。
随着茶叶贸易的增长,逐步出现两条茶道,一条东起灵鹫山,经泊云港南下,辐射梁赵和韩孙,称南茶古道。一条东起灵鹫山,经楚申江都城、煜唐秋叶山城,西传入赢盈,称西茶古道。
山坡上,茶树边,一个茶农正在悠然采茶,只见他手心向下,用食指与拇指捏住茶芽,轻轻向上一提,让芽自己断开,采下的芽叶成朵,大小一致,匀度好,不带老梗、老叶和夹蒂,这是灵鹫山茶农特有的提手采茶法。
他采摘的时候十分用心,仿佛已经沉浸到这一捏一提的动作中,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向大山深处走去。
突然,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在灵鹫山山谷腹地,出现了一只军队。
茶农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一只羽箭就洞穿了他的咽喉。
楚武侯申驰英站在半山腰处,俯瞰自己的秘密军团。
风林山阵,是这只神秘军队的名字。
风林山阵采用一种攻守兼备的阵法,吸取历代军阵的优点,并且结合楚国人特有的体质改进而成。攻则迅猛如天降雷霆,守则安稳如巍巍山峦。
这个阵法防御时巨盾重叠为城,后有机括粗木支撑,巨盾上裹牛皮包生铁,刀砍不进,火烧不断,骑兵冲击时直如巨浪撞上礁石。
待得骑兵攻势被盾墙打断,第二道兵线的三丈钩镰从巨盾的缝隙伸出,把敌军钩近阵边,再由刀斧手斩杀。
风林山阵攻击时先由后阵投石车抛射石弹开路,骑兵从外围包裹敌军,驱赶敌军入阵。阵中盾墙拉开距离,分设壁垒,把敌人大队分割成小股,再由长矛队和巨斧手收割生命。当者睥睨。
风林山阵唯一的劣势就是机动能力不足,然而一旦山阵建成,则敌人几乎要二十倍的兵力才或许有取胜的可能。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专门为了克制骁腾轻卫而创制的军队!
“有此铁军,大事可期!”百里君集由衷地对武侯赞叹道。
武侯面甲之后的眼神依旧冷冽,他淡淡道:“风林山阵成军之初,威力还未得到验证。”
百里君集道:“那就给他们一次上阵杀敌的机会!”
武侯道:“梁赵?”
百里君集道:“梁赵为煜唐供应货币,五叶桐城乃是太宗唐煜龙兴之地,两者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拿梁赵来祭旗,再合适不过。”
武侯略一沉思,主意已定,他对身旁一个魁梧的将军说道:“司马正德,命你带三万风林山阵,换上风虎卫服饰,随我南下攻梁。”
司马正德立刻跪地,身上的盔甲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大声道:“末将领命!”
山谷中的风林山阵少说也有十万人众,但是武侯只抽调了三万人。百里君集不无担心道:“君侯,切莫大意,梁赵虽国力衰弱,也有带甲五十万,这三万人,怕寡不敌众啊。”
武侯笑了笑,说道:“君集兄忘了水墨先生?”
百里君集惊道:“君侯是想...”
武侯打断了百里君集,冷冷道:“大国争战,无所不用其极!”
百里君集也肃然道:“百里氏定倾力以助君侯。”
山风乍起,吹得军旗猎猎作响。
楚申,百里坞堡。
十六个童男童女按照特定的方位站成圆圈,他们静默不语,表情诡异。
圆心的正中,跪坐着一个十二岁的男童,男童赤裸着上身,披头散发,呼吸若有若无。
“天地不仁,众生苦厄,我主汹汹,移山填海,明明业火,焚我今世,千秋长门,照我来生。”黑袍长发的老者围着人圈不住地走动,嘴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念诵,圆圈上的童男童女突然开始散发乳白色的光芒,尔后光芒凝聚在童男童女的头顶,十六个乳白色的球体漂浮于空中,说不出的诡异。
随着球体逐渐成型,这十六个童男童女的肉体却不住萎缩,最后竟然变成了干尸。
“去!”黑衣老者大喝一声,十六个乳白色的球体迅速向圆心的男童飞去。
甫一接触,球体就钻入男童的身体,消失无踪。
男童开始时面色惨白,气息时断时续,随着乳白色球体不住往他的身体里钻,男童的面色越来越红润,气息也终于稳健起来。
“多谢水墨先生救我的长生孩儿,百里氏欠先生一个大恩情。”百里流云看着圆圈中的孩子,内心百感交集,动情说道。
被称作水墨先生的老者却摇了摇头,说道:“令公子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冲撞了凶神,阳寿最多十三岁,如今我用十六个童男童女替他逆天改命,虽无性命之忧,却会身体孱弱,吸引邪祟,只怕小公子的灾祸至今日而始矣。”
百里君集看着自己可怜的孩子,无奈道:“能保得一刻,就保一刻吧。”
水墨先生听百里君集说的可怜,也不再接话,两个人默默走出了大殿,下人们上前把昏迷的男童抱起来,送回房中疗养。
百里坞堡在楚国莽江中游,风息堡北四百里处,依仗山势而建,常年干燥多风。
山风吹得水墨先生的头发乱舞,他看上去很老了,又似乎没有那么老,他的头发似乎是花白的,但是又似乎一丝白头发都没有。
百里君集只能分辨水墨先生的黑袍,对于水墨先生的长相,虽然接触很久,却总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不知道先生何日启程前往梁赵?”百里君集小心问道。
“明日。”水墨先生道。
然后他看着百里君集,说道:“帮你做完梁赵的事,你我就两清了。以后各不相欠,莫去寻我。”
百里君集似乎早料到水墨先生会这么说,一点也不吃惊;“这个自然,不知先生今后要做什么?”
水墨先生道:“闲云野鹤,寄情山水,江边草庐,了却残生。”
百里君集对着水墨先生作揖,恭声道:“愿先生得偿所愿。”
水墨先生看着百里君集,轻声笑了笑,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煜唐,君临城,贰师将军府。
“报!楚国三万风虎卫南下,风息堡外四百里驻防!”
待得细作离去,中成喆突然嗅到了危险。
风息堡是楚申与梁赵交接的军事重镇,楚申把风虎卫派遣到这个地方,会不会南下攻打梁国?梁赵与煜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梁赵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一想到此处,中成喆再也坐不住,连夜拜见煜唐乐宗唐昊。
煜唐,君临城,德彰宫。
“贰师将军的意思是说,楚申要攻打梁国?”唐昊揉了揉惺忪的醉眼问道。
“细作已经查明,三万风虎卫南下,意图不明。”中成喆道。
“梁赵带甲五十万,区区三万风虎能成什么气候,贰师将军多虑了。”唐昊心不在焉地说道,他想快些打发走中成喆,好回去鸳梦重温。
“陛下!”中成喆几乎是喊了出来。“楚申这几年秣马厉兵,绝对不可小觑!一定要防患于未然啊。”
唐昊挠了挠头,无奈道:“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中成喆道:“为做万全准备,首先将秋叶山城的骁腾轻卫西调回来,守卫京城。其次,派遣使节前往梁赵,与梁王签约立盟以防楚申,最后,向百里氏借钱,整备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借钱?”唐昊愣住了。“中成将军,国家府库丰盈,粮草充沛,并没有不足的现象啊,为什么要借钱。”
“陛下,目前我煜唐仅仅防备北方的蛮族,尚且只能做到守而不攻,一旦发动攻势,这些金钱和粮草都是不够的,对付青蛮尚且捉襟见肘,若是楚申攻伐过来,怎么能够抵挡的住!当然,末将只是作最坏的打算。”中成喆说道。
“好吧,好吧,一切依爱卿之言。”唐昊不想再听下去,“爱卿以为谁可以担当出使梁赵的重任?”
中成喆自荐道:“末将愿往。”
唐昊打了个哈欠,说道:“既如此,明日早朝朕便宣布此事,爱卿请回吧。”
中成喆走后,唐昊回到寝宫,床上半裸的美人像蛇一样缠上唐昊,娇声问道:“陛下,是谁呀,这么晚非要见你。”
唐昊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一个疯子,想怎么闹怎么闹吧,朕有美人就够了。”
煜唐,君临城,丞相府。
丞相费仲身材瘦削,却精力充沛,虽然已经夜半时分,仍旧在批阅公文。
门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来人是他的好友鸿胪寺卿裴俊。
裴俊比费仲小三岁,两人既是同窗亦是同僚,几十年相处下来,结成通家之好,来拜会费仲根本不用通传,推门就进。
裴俊容貌甚伟,身材高大,进门之后也不跟费仲客气,拿起费仲面前的茶盏就喝。
费仲无奈的看着自己的香茗被老友一饮而尽,说道:“慢点慢点,又没有人跟你抢。”
裴俊喝完茶水,喘了一口气,说道:“老哥哥,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费仲好奇说道:“什么事还劳动你这大晚上的跑到我这里?”
裴俊说:“陛下要派使节前往梁赵,与梁王结盟!还要向百里家借钱!”
费仲一听,骂道:“这一定是那个贰师将军中成喆的主意!你说这些粗人脑袋里除了打仗,就不能考虑下黎民百姓的生死?区区一个楚茶专卖令,不过是商贾之事,最多有些争端,会闹得两国交兵么?还要与梁王立约,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裴俊却说:“老哥哥,这我就得说你了,国家的安危在人中成喆肩膀上担着呢,他不操这个心,谁操这个心,再者,楚茶专卖令,哥哥你可没有提过反对,若是这个诏令带来恶果,哥哥怎么也有失察之罪吧。现在任由中成喆去折腾,事情顺遂,不过防患于未然,事若有变,便可以说是因为中成喆蓄意逼迫,楚申才有所作为。两头得利的事情,何必生气呢?”
费仲一听,乐了,他指着裴俊的鼻子骂道:“老狐狸。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裴俊说道:“哥哥你是知道,我的女婿颍川王唐傩是个闲散王爷,一直不过问政事,他这么悠然度日谁也说不出什么,谁叫他跟当今陛下是一母同胞呢。可他还有好几个儿子啊,他的儿子不能总是远离朝野吧。我的意思呢,明日早朝,老哥哥给美言几句,从这些儿子里选一两个得力的,加入到前往梁赵的使团。”
费仲摸了摸自己胡须,说道:“你是想让自己外孙唐傲进入使团吧?可唐傲才十岁,十岁的娃娃能做什么?”
裴俊说道:“唐傲不还有个哥哥,唐显么?唐显已经十八了,正是历练的好时机,把他们两一起派出去。”
费仲说道:“唐显生母林氏因恶疾而薨,因此你的女儿才有机会成为王妃,如今颍川王府都是你女儿说了算,你甘心把这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别人的孩子?”
裴俊说道:“不甘心,又能怎么办。总比把功劳都让给外人强吧。”
费仲说道:“唐显老夫见过,弓马娴熟,倒是个人才,按照出访旧制,原也应该有王室宗亲随行,以示郑重,明日早朝,我便向陛下进言。”
裴俊听得费仲答应,高兴地合不拢嘴。
夜越来越深。
煜唐,君临城,颍川王府
颖川王唐傩,每日里饮酒作乐,通宵达旦。才不过四十岁光景,已经大腹便便,满脸酒色过度的样子,此刻眼中却有着和他名声极不相称的忧虑。
唐显是他的第四个儿子,身材健硕,弓马娴熟,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便有侠义之情。府上原有小奴名王浩者,借唐显之名抢掠民女,唐显知道后将王浩当场格杀,并将苦主的爹爹张武安置在府中管事,以作补偿,一时生民感念。
“都收拾好了么?”唐傩问道。
唐显答应一声,却又突然说道:“父王,我一定要跟王弟一起去么?他才十岁,能做什么?”
唐傩笑了笑,说道:“使团本来就不用你们做什么事,不过体现皇家重视而已,一切自有中成将军安排,你与傲儿,听中成将军的话便是。”
唐显把嘴一撇,说道:“还以为什么好玩差事,原来是过去当木偶,什么都要听别人的。”
唐傩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神忧虑,话到嘴边,终究还只是说了句:“此去多加小心。”
稚嫩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父王,孩儿不要离开你。”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外跑进来,扎进唐傩的怀里,不住地哭泣。
唐显眼中涌起一阵厌恶,但他很好地掩饰过去。
闯进来的是唐傩的第八个儿子,十岁的唐傲。听闻要将自己派往使团,只有十岁的唐傲舍不得离开父王母妃,一着急,就跑过来向唐傩哭诉。
“傲儿,不要烦父王。”唐傲生母,鸿胪寺卿裴俊之女,颍川王妃裴氏跟着唐傲来到屋子里。
裴氏进门,唐显眼中的厌恶更加浓郁,但他还是按照礼节,向裴氏行了礼,裴氏也点头还礼。
行完礼之后,唐显快步出屋,走了十多步之后,一回头,正看到屋子里父慈子孝,夫妻其乐融融的场景,不禁想起自己仙去的母妃,不由得双目含泪,内心愤恨不平。
屋内的唐傩和裴氏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唐显的情绪,唐傩只是不住地拍打唐敖的背部,轻声说:“傲儿,不能胡闹,到外面一切听哥哥的话,身为煜唐皇族,要担当起家国重任,不能随便哭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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