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冬,我从黑黢黢的工厂里被制造出来,与其它同胞一样,我足足有3米多高,圆润的身体上披着银色的衣裳,我的头部如水晶般通透,眼睛可以发出明亮的光。
那天天气晴好,风轻轻地吹,散了云,留下碧蓝的天。师傅将我们抬上货车,同胞们都挤在一起,开心地唱歌 ,路上有些颠簸,不一会儿,我又被抬了下来。
当我还没有从激动的心情中缓过来时,大卡车突突地冒着黑烟,越跑越远了。
“喂——你们都去哪儿?”我躺在地上,呼喊着。
世界安静了,四周是稻田,枯黄的秸秆只有下半身,留在地里。不远处的村庄依稀可见,烟筒的炊烟软绵绵地向上飘着,将天空染成了灰白色。
此时我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我的脚边。原来是位大叔,他蓝色的安全帽漂浮在光头上,脸上没有表情,嘴角的胡子是竖起来的。他弯下腰,开始挖土,一开始动作很快,渐渐的慢了许多。
他把外套脱了,露出了米色的衬衫,不一会,衬衫都湿透了。
太阳渐渐的没了力气,露出血红血红的脸。大叔龇牙咧嘴地直起腰,脚下是一个大坑。他吸大口空气,然后来抬我。
我一惊,忙喊,“不要。”
大叔的汗液滴在我身上,他果断松开手,然后说,“不要忘记你是谁?”
我被他问的没有说话,我是一盏灯,一盏给人带去光明的灯。
大叔看见了我的沉默,又动手继续抬,他两排烟熏的黑牙拼命挤在一起,眼睛用力合成了一道缝,褐色的皱纹都起来了。可是我一动不动。
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想。
“如果你不打算再次被丢到工厂的话,”大叔深深歇口气,喊道:“请配合点。”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看我的同胞,那里行人如织,车辆络绎不绝,只有那里才需要我,你们不要搞错,是不是搞错了?”我问。
大叔稍微变形的脸恢复了平静,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说:“好样的!”
“好样的?”
大叔搓搓手,然后将白色的唾沫涂在上面,又开始搓,他再次弯下腰。
我动了,眼前的稻田开始晃动,奔跑,越来越远,我站起来。
我看到远处堆积的山脉,一层浅着一层,脚下是沧桑的田野。
大叔笑,眼睛都咪起来,露出整排的齿。他把抛开的土又往回填,直到我稳稳地站在这里。
“再见,”他收拾完工具,骑上摩托车,与我告别。
我喊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但他还是消失了。
此时也没有了风,太阳卡在山峦里,渐渐漏掉了,天边出现了神秘的晚霞,我的影子往东边延伸,越拉越长,最后与黑暗融在一起。
无数个黑色的粉末要盖过来,夜幕就要降临。
我想念我的同胞。
眼下景物已被黑夜占有,忽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声音,越来越近,好似动物的脚步,伴随着急促的呼吸。
我的心像拧紧的水龙头,释放出来,我点亮了自己。
原来是个女孩,一瞬间,她笑着奔过来,靠在我的身上,她让我感到一阵暖意袭来,我听到了女孩的心急迫地跳着,不一会,她的心跳恢复了平静。
“你笑的真甜。”我小声地说。
“谢谢你”小女孩连忙抬头,盯着我的眼睛,红着脸说:“这么多年,这边终于有光了。”
我终于明白了大叔的用意。
小女孩拉开桔色的小包,从里面取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这儿终于有灯了,别担心,你慢点过来。”她笑着说。
不一会,周围的虫儿都唱起了歌,女孩也唱起了歌,一道光从不远处的村里照了过来。
我狠狠地使劲,世界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