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
寻声望去,不远处的树下,苳芫和匀淮正直勾勾地望着她。她笑着走上前,掐了掐两个小人的肉脸:“你们不去席上,在这里做什么?”
苳芫伸出短圝粗的小肉指,指着头顶,奶声奶气:“我们想吃果子!”
匀淮咬着小指头,雾萌萌地望着她。
敖寸心抬头,见树上挂的是林檎果,遂掐诀点了两个下来,擦圝拭干净后递给他们,又嘱咐了几句,方穿过玉水桥往花园而去。
龙族虽生长于海里,但却在红尘之中,经年累月的,也渐地染了些凡间的模样。花园里种着凡世常见的各色花树,不分时节地万紫千红总是春。在西海时,她便常坐于小云树下,看着芍药流光、海棠霜白、紫藤悠扬,捧着一盘素果边吃边听鲛人舞乐。为此,大太子见苳元一次便怼他一次,说他带坏了西海的公主,稍欠管圝教。
自枝梢采下一朵白兰佩入发间,她忽觉海水有异,便右足轻点,划出一道仙力向前漫开。
“今日东海大宴,六圝合八荒神仙齐临,我劝阁下还是不要生事得好。”
“我并无恶意。”说话间,一名女子破空而出。
女子挽着低云髻,模样秀清,身着黎色衣裙,腰间坠着一枚苍梨色的玉环绥。虽双目含笑,眼底却如急风里潇然的秋叶,透出岁月的尘埃。
被那眼神一碰,敖寸心便没来由地有些触动。
她轻清地笑着:“我乃凡人,道行低微,冒险来此不过是是为了见西海大太子一面。”。
敖寸心眼神闪烁,指间仍聚着法圝力,问道:“你找大太子所为何事?”若是大太子的相好,是该撵她出去还是该劝她出去?
女子道:“我来自凡间江陵。近来江陵暴雨不断,民圝不圝聊圝生,还望西海大太子能手下容情。”
暗暗猜测她的身份和目的,敖寸心口头上仍是警告着:“西海行云布雨自有天庭旨令,不容外人置喙,姑娘还是莫要多生事端,以免触犯天条,惹来性命之祸。”
那日,接到去凡间江陵行雨的旨意时,敖寸心便猜测玉帝一定是又喝高了。若按这点数布下雨去,凭着江陵那地段,不出三日必有人命之危。但大太子却平静地翻着案上的往来文书,回了一句天意难违。也罢,天地若不仁,她也是苦主呢。
打发走了凡人,忆起东海四公主曾说过这赵丁圝香与她长相相似,便决定去打个照面。
新房内,赵丁圝香正顶着锦绣鸳鸯喜帕斜斜地歪于榻上,嘴里哼着小调。
敖寸心环顾四周,见珍珠拳头大,如意手腕粗,瑞兽玲珑可爱,碧鼎仙气逼人……便感叹成亲真的是好。既有如意夫君在侧,又有各色贺礼到手,简直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怪道司法天神吐血也要改天换地。
“丁圝香,我是你西海三姐。”敖寸心理了理随云髻,开始友好寒暄。
“三姐?”赵丁圝香掀了喜帕, “敖春什么时候……过来……”她渐渐瞪大了眼睛。
“你确定不是我失散于外的妹子?”敖寸心放下手中的碧镜,将脸凑到她眼前。
“不可能吧?”赵丁圝香眨了眨眼,发现她的睫毛很是好看。
最近,西海龙王的反常让敖寸心很是怀疑:“此次随礼爹可是送出了他珍藏多年的大宝贝,都不待与我作嫁妆,委实过分。”
赵丁圝香眼神一皮:“三姐想嫁人啦?”
心事被看穿不要紧,重要的是若被小辈们四处传说,敖寸心可以想象她将会损失多少财宝。垮下脸来想要辩白辩白,但门外忽地涌进一大批人来,嚷嚷着要看新娘子,瞬间便将她挤兑到墙角。
狐狸小玉挤到赵丁圝香身旁,左一句漂亮,右一句可爱,众人也跟着起哄,直羞得她霏红满脸。看着眼前不胜娇羞的新娘,在角落里装低调的敖寸心羡慕得直抠手指。她也好想似赵丁圝香一般嫁衣如锦,子充在侧啊。那她的良人,是在娘胎呢,还是在去娘胎的路上?
“愿尔济偕老,永以为好。”
一道清悦的熟声将立在墙角神游的敖寸心唤圝醒。
“唉哟,海鲜妹妹?你悄悄地取经来了?”
孙悟空嘿嘿笑着,一个筋斗便翻到了敖寸心面前。
暗吐了句多管闲事,敖寸心收回脸上的痴相,身圝子歪歪便扶了头装醉,语作凄凉:“你们都骗我,我爹有私生女了……”说完,悲愤地一甩头,掩面欲走。
敖春这条耿直的小龙自是看不透他西海三姐内心的小九九,只当她真是醉中胡言,急急拉住她解释:“三姐,这丁圝香之事,只是想要给你个惊喜,她真不是伯父的私生女,沉香可以作证。”说着,伸手一拽,便将围观的刘沉香给揪到近旁。
刘沉香曾在春宵一刻只余下头重脚轻、意识模糊时,便存了此仇不报非君子的豪言。此时此刻,他眼看大仇得报,心中甚是荡漾,不防被敖春拽住,又见敖寸心长了一副丁圝香的样子,不由懵了头。惯性使然,指着杨戬张口便来:“舅舅可以作证……”
话音未落,敖寸心便刮起一阵龙圝卷圝风,破窗而出。
“三公主这是羡慕嫉妒恨。”自以为看到了真圝相的猪八戒默默补刀。
三公主虽落荒而去,但新房里仍是喜气洋洋。刘沉香报仇报得暗爽。直折腾得丁圝香欲提拳揍人,大家这才哄笑着作鸟兽散。
珠上中天,洞房花烛鸳鸯夜,璃水台上恰是歌舞正妙时。
歌舞欢场,却不如美圝人可爱。仙女们虽已对杨戬那张脸垂涎三尺,但众目睽睽,委实放不开手脚,只好于人不备之时瞧上两眼,以解相思。伺候的侍女们皆是水族,比不得仙家的矜持,因此三三两两分立于杨戬左右,斟酒添菜好不勤快,直看得杨婵哭笑不得。
“主人!”哮天犬提着一壶酒挨到杨戬身边,开荤后的脸上满是红光,“终于轮到主人你了。”
“轮到我什么?”杨戬浅抿了一口酒,稍稍拉开与他的距离。
“成亲啊!”哮天犬欢喜地打了个响嗝,酒气扑人,“三姐好了,沉香成亲了,如今八太子也成亲了,总该轮到主人你了吧?”成亲好!成亲有酒喝,有肉吃,狗生满足了。
“我?那你便好生等着吧。”杨戬低眉轻笑。
璃水台上的明珠升了又升,直至海外月已上中天,众仙友亲朋方携着一身酒香飞出海面。一时之间,东海上空仙气蒸腾。
刘圝彦昌不胜酒力,已被刘沉香夫妇先行送回刘家村。杨戬自携了哮天犬送杨婵归家。饮了些酒,行在云头上经风一吹,杨戬便有些许恍然。在九重之天上,他看过无数次浩瀚的星河,却从未记住它在人间的模样。原来却是如夜幕下的一片萤火,虽扫蚁之力,却有燎原之势。
夜色寂寥,人间烛火辛冷。
世言常道:长兄如父。杨婵以为自己的叛逆略显过分,因此她有心弥补。想起东海种种,她理了理耳畔的发圝丝:“二哥,不仅仅是哮天犬盼你成亲,三妹也在盼呢。如今我们一家已是团圆,但二哥独在天庭无人陪伴照料,实在不妥。”
她这二哥万般皆是好,只是一面对感情却内敛到几乎冷淡。往好了说是稳重,往难听了说那是无趣。恋了月宫之主一千年,结果连仙女白圝嫩圝嫩的小手也未曾牵过。谈情说爱,自然是要主动些,表白表白,孟浪孟浪。若总行君子之坦荡荡,估计沉香连孙圝子都满地跑了,他仍是来让狗铺床。
杨戬主仆不知自己正成为圣母的鄙视对象,甚至连哮天犬的狗格也被降低到铺床叠被的地步。其实,他也不过就铺了那么一二回。
轻轻瞥了哮天犬一眼,杨戬甚为无奈:“怎会是独自一人,兄弟们都在呢。”
杨婵干笑,握住他的手,有心想说些讨女人欢心的风圝流手段。但嘴张了半天,终是抹不开淑女脸面,只得老老实实说人话:“那又怎能一样。仙生寂寥而漫长,若未有情还尚可,但二哥早已红鸾心动,若生生压抑岂非苦痛。因此,我希望二哥能得知心之人,与其偕老,永以为好。”
夜色之下,一群飞鸟扑过。杨戬目色柔圝软,唇角浅扬:“三妹也来取笑于我。”
王母其人虽利欲熏心,玉帝又是深闭固拒,但生出的女儿却是个个秀外而慧中,巾国之龙吉、重情之织女、颖慧之贞吉。这波福气三界不服也得服。
眼见兄长仍是云卷云舒,圣母急得不顾圣母形象,跺足道:“嫦娥仙子初心不改,二哥也不必自苦。据我所察,贞吉确实是个难得的贤慧明理之人。虽然她是王母的女儿,但只要二哥欢喜,我们皆支持二哥。我想,哪怕是母亲亦不愿二哥孑然一身,无所依倚。”
杨戬甩甩云袖,将妹子跺散的云朵拢作一处,落于翠竹之后。瞧着门前那一盏灯火,他眼神明灭,心思几经变幻,终是抚抚她的手背:“你与他只有一段情缘,这一世,便好生地过吧。”
这话有些戳心窝,但杨婵也顾不得了:“可是……”
杨戬松开手,低笑着打断她的话:“夜里风大,快去吧。三妹的话,二哥知道了。”
见他把这事记在心里了,杨婵便意足心满地点了点头。回首见丈夫正立在门前挑灯观望,忙提步迎了上去。
十公主参与天庭政事,并共监新天条,王母的心思,杨戬再明白不过。但不可否认,十公主是个难得的好女子,终温且惠、淑慎其身、颖悟绝伦,放眼六圝合八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只是斗转星移,千百年间,他已然历经了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