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院落是一片值得前往的乐土,很久很久以前的我们就知晓了这一点。
春末紫红的桑葚,初夏黄色的杏子,中秋紫色的葡萄、红红的枣子和红中带黄的石榴,这些荒院里的好景色自然会有人“惦记”,于是引动了我们的脚步并满足了我们舌尖上的快感。
高高的围墙高过了我们瘦小而结实的身体,却高不过我们不畏艰难的“志气”。一个人两脚放平临墙蹲下,另一个人则扶着墙面踩其双肩,前者慢慢立直了身子把后者的胳膊送到墙头的高度,后者则扒住墙体奋力向上一跃,下一刻整个人已经傲然站立在高墙之上了。
不断有人以叠罗汉的方式上墙,大家沿着墙头一字排开,一条粗粗的绳索在临墙的一棵大树上绑定,绳索的另一端伸到了墙外,这样最后一位同伴也得以上来。当然如果愿意,他自然也可以在墙外把风放哨,一声舒缓的杜鹃鸟叫代表一切安全,两声连续而急促的杜鹃鸟叫就是预警的信号了。
杏子、葡萄和石榴最易摘取,我们相继跳将下去,果实伸手可得,这种模式既隐蔽又方便。枣枝上多荆棘,最好的获取地点也是地上,取一竹竿向一片密枝上打去,枣子应声落地,如若找不到竹竿也可就地取材。手握砖块、短木等物抡起胳膊向上抛去,如此也会有一地美味簌簌落下。
相较而言,取桑葚则要耗费些气力。沿着墙头牵动枝条近身来摘较为方便,但这样受空间限制所获较少,终不及攀树所获的多。缀着累累果实的树上,我们忘情地摘取和享用,像极了吃蟠桃的孙大圣。兴尽之后才会下树或就势直接来到墙头之上,待确定周边没有异样之后才跳下墙去,然后逃之夭夭。
那时的所谓荒院只是无人居住并非无人照管,路人的一声喊叫就足以惊煞院内的“罗汉”,我们的耳朵如开机的雷达从来都不敢有片刻的懈怠。有一次,听得院门有开锁人的脚步声,我们迅疾攀墙而出,慌乱之中阿宝的一个数学作业本掉在了荒院的地上。荒院主人就拿着写着名字的本子来到阿宝的父母面前“告状”,真的不是耍处。有鉴于此,后来每次有“任务”时我们都会在学校里写完作业再把书包内的物品全部放置在桌斗之后才去“执行”,果然再没有给“告状者”留下确凿的明证了。
其实,让我们心动、脚动和手动的不止是荒院中的果实,更有贯穿整个行动过程的惊险与挑战,而“翻墙”这一重要的军事训练课目也得以在贴近实战的环境下顺利展开。这与用弹弓射鸟的射击课目、用土块袭击蜂巢的投掷课目以及纵身跳入村西小河的五百米泅渡一样有 效保证并不断提升着少年们的体能和战力。
前些日子回到庄上,一路见得几处无人居住的院落,其中一处墙体有些颓圮,几条结着诱人的紫红色桑葚果实的桑枝不甘寂寞地兀自伸到了墙外,却不见有人理睬。我知道院子的主人已经弃院进城,而那些拥抱电脑的文明少年早已无意到此一游。倒是白天在破旧的窗格中飞出飞进的鸟雀身影,夜间野猫在院内的尖叫和腾跃昭示着这里依旧算是一片乐土。
本文作者/张云广,发表于《语文周报》。声明:图片和文字均为作者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