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税颖
写在前面的话:感谢你们的包容,让我在最艰难的岁月不曾迷失。
涪江河曲折蜿蜒,在金华山脚下拐了一个弯;魁字岩睁着眼睛,望着水面渐行渐远的行船。我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任一群叽叽喳喳的往事把回忆吵醒、把脑海填满。
袁大爷的油茶刚上桌、罗太婆把薄饼的芥茉裹满、郑大姐的抄手在骨头汤里打滚、陈铁牛往方酥饼子里撒好花椒面……
中巷子的OK厅,谁把《古惑仔》和Beyond单曲循环,让一首“嘿唬勒”传唱到现在?水洞街的石板路,谁的第一双高跟鞋踩得叮叮咚咚,如踏琴键?供销社楼上的旱冰场,谁趁机偷偷牵起谁的手,掌心里冒出羞涩的汗?兜率寺和怀桂寺的木鱼,用出世的眼睛看穿了谁的沧桑与善变?
学校门口的苍蝇馆子,小笼包配着免费的醋汤,葱花和姜茉在起伏盘旋;米粉覆盖着牛肉和肥肠,当归的香气压住了鸡汤和海带;在稀饭随便舀、泡菜随便吃、喊个回锅肉就是打牙祭的堂子里,那台三碟连放的VCD,承载了多少港台明星的轮流演绎,让青春懵懂的我们睁开了看世界的第一只眼……
那一年,岁月把光阴的时针拨到1994年;那一年,命运把我们的缘分定格在金华中学97初2班……
金华镇很小,平平窄窄,不过几条街道;金华镇很大,浩浩荡荡,我的青春在这里闪光流连……
(一)缘分是一张网,而不是一条线。
97初2班的毕业照上,总共有76个人,10位老师,66个同学。其中男生40人,女生26人。在这些同学中,有一部分是我小学时候的同窗,也有一部分后来成为了我的高中同学。以至于每当回忆起自己在金华求学的年少时光时,我经常小学、初中、高中傻傻分不清楚。
缘分就像一张网,纵横交错,有深有浅、有长有短;而不是一条线,这头连着你,那头连着我,说断就断了。它不曾因为某一段时光的结束而就此停滞,而是镶嵌着百感交集的心路历程裹挟着我们不断向前。
据说,没有谁的毕业照是完整的,因为青春的舞台总是有人提前退场,也总是有人中途加入。我们班的毕业照也是如此。在我的记忆中,照片上初二时候转学而来的同学有三位:李金桂、冯林、赵娟;而中途离开的同学有八位:魏建建、符建军、杜爽、吴先军、陈小英、贾丹、谢珊珊、杜欣。
20年之后,这张照片上的人,有的成为了世界500强的企业高层管理,有人成功的创办了自己的公司,有人成为了工程师、教师,有人进入了老家的司法系统、电力系统、文化系统、教育系统,让我每次回老家的时候都有一种“老子这里有人”的自豪感与归属感。
谈起往事,大家最大的感慨就是:我们班,没有人走“歪路”!——是啊,不管当年听话的、调皮的、懂事的、不懂事的,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循规蹈矩地扮演着自己的社会角色和家庭角色,没有人堕落,没有人滑向深渊。不管现在是辉煌还是平淡,终归各自安好,与人无伤。而最应该感谢的,就是对我们永不言弃、谆谆教导的老师们。
97初2班的故事,在这里,才正式开始。
(二)我的命运被改编成了一部“狗血剧”
当时的金华中学是射洪县的三所重点中学之一,排名仅次于射中。能走进金中大门的都是十里八乡的青年才俊、人中龙凤。而我并没有如此优秀强大的学习基因,能坐在重点中学的教室里,是因为我的老爹,在金华中学高中部任历史老师。对,我就是那个“关系户”“后门生”,坐在一大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等生中间,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如何努力学习、厚积薄发、比学赶超,做一名后起之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然而,伟大的梦想常常被残酷的现实击碎。刚上初中,我的命运就被改编成了一部八点档“狗血剧”,而且我的戏份还挺重,出演“女二号”,演出合同一签就是6年,不得变更剧情,不得替换演员。而“女一号”就是我那多年以来忍辱负重、默默付出、“具有东方女性一切美”的老妈。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一句话就可以交待清楚:我的老爹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可能会犯的错误——出轨了。
比较麻烦的是,出轨的对象是他的学生,而且比他整整小20岁。可能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身为班主任,原本只是想给女学生补习一下历史知识,哪晓得顺便把生理卫生也补习了。
换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大概也会上门户网站首页,更何况那是九十年代初、刚刚开始沐浴改革开放春风的川东小镇。江湖掀起腥风血雨,我也被迫卷入舆论旋涡。在最迷惘、最痛苦、最无奈的时候,我也曾秉烛泪眼问苍天:为什么遇到这种事情的偏偏是我?
老天爷说:“没办法,你颜值高、气质佳、身材好,内外兼修、德艺双馨,将来注定要去纳斯达克走红毯……”
好吧,既然颜值决定担当,那就照着剧本往下演吧——
其实,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我原本不应该、也不打算拿出来再翻一遍。但如果不交待清楚背景,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在整个初中阶段都活得像只充满戾气的刺猬——不,疯GO;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会在学校里到处惹是生非博眼球刷存在感;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会一头扎进古人的宛约词中无法自拔,以及立誓终生与文字与书籍为伴……
(三)那些可爱的老师们
其实上学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老师们特别可爱,有时候甚至会嫌弃他们,觉得他们罗嗦、话痨、事妈、管得宽、作业多……出来工作之后,才开始慢慢体会到他们的好,而这种好,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基本上,和我们对待父母的态度一样,小时候嫌烦,长大了才知道恩重如山。——鉴于我一向不善于写表扬信、拍马屁,此处至少省略100个形容词、99条排比句。我只负责你以下看到的每一句话都真实有效,可作呈堂证供。
刘江海老师
现在回想起刘老师说过的话,印象最深的,不是同学们津津乐道的“宠辱不惊,望天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看门前花开花落。”
而是那一句:“挺一挺,会好的。”
刘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记得以前每天晚自习开始前,他都会给我们读一些他精选的文章,有小说、有诗歌、有名人名言。他也因此订阅了大量的杂志和期刊:《小小说》《青年文摘》《读者》……他鼓励我们写周记、作摘抄,让我更进一步加深了对文字的感情。而“挺一挺,会好的。”是刘老师给我们读的一个故事,故事描述一个象牙塔里的大学生回忆起他中学时候无比艰难的求学历程,那时,他总在心里对自己说:“挺一挺,会好的。”后来,这位青年去了法国留学,他站在艾菲尔铁塔前忆往昔,想到那句激励他砥励前行的“挺一挺,会好的”泪流满面。
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虽然我并不像文中主人公那样物质贫乏、衣食无着,却正饱受着精神的煎熬,且无法向外人道。听到这句话,我当时的心灵宛如被注入了一针鸡血,一个声音冷笑着说:“去他娘的,有什么困难过不去?挺一挺,会好的。”
当时,金华中学的九七初总共分了四个班,而我之所以会进2班,是因为我老爹的“老谋深算”,他说:“刘江海老师刚调入金华中学,这是第一届,他一定会非常认真、非常负责的当好班主任的。”
不晓得这种观点是符校长灌输给他的,还是他灌输给符校长的,总之,符建军就这样和我一起进了2班。当时受这种思潮影响的,还有杜欣、贾丹和魏昕。现在想来,好惭愧,作为一个愤青,年轻时候我曾处处诟病中国的教育体制,而那个时候自己其实就是“教育不公平”的捉刀者。现实又有一次向我们证明:不要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你所诟病的,都能在你身上找到影子。
因此,我必须发自肺腑的说一句:“老爹,干得漂亮!”
不过,五个教师子女,后来和我一起从97初2班毕业的,只有魏昕。符建军和杜欣去了98初,贾丹去了97初1班,这是后话。这里必须画双横线、重点注明一下的是:符建军同学留级的原因,是因为他早恋了,他在错误的年纪爱上了错误的人,而且被符校发现了。校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所以啊,同学们,保密工作一定要常抓不懈!
当年,为班上添了那么多乱,为老师和同学位添了那么多堵,是我回忆中最惭愧的事情。而我之所以非常感恩刘老师,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记得我第一次听到“情商”这个词,也是刘老师在读书活动中说的。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意是说,智商我们称为IQ,IQ高的同学,成绩普遍较好;但是科学家发现决定一个人未来的不是IQ,而是EQ,EQ被称为“情商”,主要是指人在情绪、意志、耐受挫折方面的品质。刘老师还鼓励我们说,成绩不好的同学不要自卑,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情商。刘老师还说:“我发现,我们班上有几个同学情商就很高。”
刘老师当时并没有具体说那几个同学是谁,也没有举例说明情商高的具体体现,但我却一门心思、死皮赖脸的觉得这其中一定包括我,并暗暗地坚定了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决心。
汗颜啊,老师当年用尽各种办法,旁敲侧击的想要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培养成人,而信息传递到我这里,我接受到的信号却是:上课不认真也没关系,成绩差也没关系,反正决定未来的不是成绩,而是情商。却忽略了:在该努力的年龄选择懈怠,正是情商低的表现。
所以,哪怕你们说我虚情假意,我也要在这里说一声“对不起”。讲真,我现在想起当年的自己都会觉得脑仁疼,都会恨不得穿越回去左右开弓给自己两个大耳光。
在这里对刘老师说声:请原谅当年那个叛逆带刺的税毛头。
当然,社会也已经替你狠狠地教训过那个桀骜不驯的她了。
李竹老师
在所有科任老师中,和我渊源最深的是李老师。我还穿着开裆裤耍尿泥的时候,她就认识我。那个时候,她在柳树中学读高中,和我住同一幢楼的李爷爷和郭爷爷是她的老师。后来到金华中学,我们两家又住门对门。这一份亲切,是自然的。
李老师经常穿套装,是那个年代的潮人。在我的印象中,她爽朗干练,和她的爱人张老师也是琴瑟和鸣、相亲相爱,夫妻感情非常好。当时我们两家都住一楼,有一个共用的小院子。我经常在隔壁听到李老师用清脆的嗓音和张老师对话:“张军,快来帮哈忙。”张老师的性格非常好,脾气很温和,不管李老师说啥子都是笑咪咪的。
当时,我们家有个寄宿生叫罗乐,读高二。有一天晚自习下课,我们两个心血来潮想吃油炸馒头片,家里的油用完了,罗乐就怂恿我去找张老师借油,张老师很慷慨的给我们倒了一大碗,结果刚端回厨房,一只老鼠就跳进了油碗里。
尽管很喜欢李老师和张老师,但我的英语成绩依旧不好。毕竟,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根据古圣先贤“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的教诲,以我的学习态度能学好才是见了鬼。
刚上初一的时候,梁春华和我是同桌,一句“What'syou name”,我问了她不下二十次,后来用汉字备注了“哇吃哟勒姆”,第二堂英语课开始之前就又忘掉了。刚开始,她还能耐心的教,我还能耐心的学,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们两个都放弃了。
后来我和庞大敏同桌,身为英语科代表,庞大敏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燃娥……关于我成绩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
父母吵得最厉害的那段时间,有一次晚自习下课回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忘了带钥匙,进不了家门。先是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的路灯下面等大人,后来路灯熄灯了,我又一个人坐在单元门口的台阶上继续等。李老师当值周老师,在学生宿舍点完名回家,看见我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眼泪花包起,就让我去她家里等……算了,不说了,写不下去了。
李光满老师
大概是看我们几个教师子女耍得太不像话,成绩孬得太给父母丢脸,李老师曾把我、贾丹、杜欣、符建军、魏昕喊到办公室,补过一次几何课。那是一个星期五,难得一次的放月假,平时周末只休息半天的我们望眼欲穿、秋水望断,所以那堂课,尽管李老师旁征博引、滔滔不绝,我们依然听得心猿意马、心不在焉。
李老师讲课,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现在说起他,我脑海中浮现的就是他手拿一把教师专用的大号三角尺,语重心长的敲着黑板:“同学们,看这里,为啥子说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现在我们知道了第一个角和第二个角的度数,那么,我们怎么来求第三个角……”“你们看,李老师讲课如此的‘一丝不挂’,你们也应该认真点……”
不知道是受小脑脑回路的影响,还是神经末梢分叉走向的局限,亦或我天生就是个典型的文科生,从小我就惧怕数学,到现在依然是一紧张就梦见数学考试,对着满篇的公式无从下笔。但必须客观公正的说,能将数学课讲得像李老师这么生动的人不多。
回首来路,我的青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辜负:
面对永不言弃的班主任刘江海老师,我的思想道德表现“呵呵”……
面对尽心尽责的李竹老师,我的英语成绩“呵呵”……
面对认真负责的李光满老师,我的几何成绩“呵呵”……
以此类推,下面的公式可以排列为:
面对鞠躬尽瘁的张素昌老师,我的代数成绩“呵呵”……
面对一丝不苟的谢洁凤老师,我的政治成绩“呵呵”……
面对刘朝辉老师、王小莉老师、董仕松老师、刘太素老师、王先军老师,我的历史、物理、化学、生物坚定不移、持之以恒地“呵呵”……
面对纯真善良的同学,我“呵呵,呵呵,呵呵”……
呵着呵着,就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而我的“回忆录”也就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写成了写成“悔过书”……
(四)传说中,喜欢过我的两个男生
身为一个产后健忘的中年妇年,我有限的脑容量先是被尿不湿和奶粉占满,然后又被幼儿园和兴趣班占满。生命中90%的时间用来为中华民族的百年复兴大业培养栋梁之材;10%的时间用来监督老公:工资奖金有没有如实上交,陪他喝酒吃肉的基友有没有人员变化,耍手机时间过长会不会有出轨风险,夜不归宿有没有如实报假销假……
一边心系国家,一边情牵小家。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像我这样死不要脸、见缝插针的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上哪去找?真该为自己点一百个赞。
不知道当年从一群稚嫩的中学生中发现我这朵奇葩,对我说出那句“我喜欢你的”两位男同学,是不是就是看出了我的这些优点和潜质。
按照现在青春偶像剧的套路,关于“情窦初开”的场景,都应该有一些美好纯真的细节描写,所以在这里,大家要允许我装一下逼(实在忍受不了的,出门左转随便吐):
野菊花开满西坪坡的秋天,我的青春早已被冬雪装点。当锥心刺骨的寒冷击中我的心中隐藏的痛点,是谁在严寒中擎一点星火,温暖我回不去的昨天?
——好吧,我自己没忍住,先吐了。
认识魏昕二十多年,每次吃饭,他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当年符建军“追”我的事情,筛边打网,总要在这个话题上扯两句才罢休。而事实上,第一个说“喜欢”我的男同学,并不是符建军。
大概是初一下学期,有一天下课和范艳结伴去上厕所,在走廊上,王建军突然对我吼了一句:“嘿,敏娃儿说他喜欢你。”
那个时候的“喜欢”,你们懂的,不过是一种自己都把握不了、确定不了的感觉,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但我听了之后仍然心中窃喜。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会“喜欢我”,受父母婚姻关系的影响,我是一个在情感问题上超级不自信的人,总觉得自己不会有人喜欢,不会有人爱,不会遇到好的爱情。就是那句在岁月长河中已经无足轻重的“敏娃儿说他喜欢你”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也是可以有人喜欢、有人肯定的。
不过没过多久,文晓莉就告诉我,陈杰枭还喜欢在老家的陈阿环和陈阿娇。我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和他对着干,以至于后来为了一点小事,当着刘老师的面大吵一架,才算把这段“孽缘”划上了句号,从此走入互不理睬的境地。
现在想来,当年的自己真是幼稚得可笑。
至于魏昕最津津乐道的符建军追我的事情发生在初二。现在想来,符建军同学在追女生这个事情上,很有创意,颇具先进性。他纠集了魏昕、魏中、赵燚、林毅、岳云涛几个人,一起骑着自行车,把我从家里叫出来,约到操场边的那棵梨树下,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
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他说话的时候含混不清,嘴巴头像包了一个汤圆,每说一遍,我回应他的都是:“安,你说啥子呢?”我听了三遍,才勉强听清。
后来,他又依次追求了魏玲玲、谢姗姗、高竟……(此名单省略100字)在追寻真爱的道路上,他像一个无产阶级斗士,不知疲倦、越挫越勇,身体力行的在这红尘俗事中演绎着浪漫纯洁的爱情故事,直到多年以后,被他家岭妹降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