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意识形态和乌托邦

第六部分，意识形态之非评估性概念

历史研究人员的上述建议，考虑的并非是何为终极真理之问题。其相互关系如今渐为明晰，于历史或于今日，从未如此被透彻的分析过。对于此事实之认知，在所有分支中，给现代研究人员带一个巨大的优势。他不再倾向于基于争议双方哪边拥有真理提出问题，而是选择更多关注提示近似真理，因其在历史发展中，从复杂的社会进程中显现出来。现代研究人员可以回答，如他被诘难于逃避何为真理之问题，通过社会历史间接研究真理之方法，最终将比直接逻辑式研究更能得出结论。尽管他并未发现“真理”自身，他发现的，是与发现真理相关的文化环境，以及诸多其他未知环境。事实上，如吾等确信吾等已然手握真理，吾等将对掌握可能带领吾等大致了解形式之深层洞见之掌握，变得毫无兴趣。而这不确定性，正是吾人相较于坚信自己手握真理之前人，更容易接近事实之原因。

如今可确信的是，唯有在一快速 且深刻变化之知识界，之前被认定为一成不变之思想及价值，正在经历着一场彻底之批判。人类在其他情境下从未如此敏锐的发现在所有思考中的意识形态元素。诚然，人类与其对手之思维进行过交锋，而在过去的多数时候，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仅在于更固执地保持自己的绝对地位。今日，有太多的关于平等价值及声望的观念，每个观念表明了与其他观念之相对性，使得吾人可以任执其一且认为其牢固而绝对。唯有社会上无序之思维情形，使得深藏于相对稳定之社会结构及某些传统规范之可行性下的内见变得可能，即每一观念特别关注一社会情境。当然，如要行动，则吾等需要部分自信及知识上的自我肯定。同为真理的是，吾等用以包装思想的表达方式，倾向于给思想强加上一种绝对的语调。然而，在吾等之时代，分析形成自信之要素，这正是历史调查之功能，该系行动，具体情境，抵消因做为个体而吾等认为理所当然而带来之偏差所必需。唯有通过持续关心，及决意减少至最小的自我崇拜倾向，方有可能实现。经此努力，吾等观念之片面性得以抵消，而相互对立之知识立场，实际可能变为相互补充。

在现今的过渡期，充分使用主导吾等时代，同时各种价值及观点智力以其真正相对性之形式呈现其中之思想黄昏，是非常必需的。吾人必须彻底意识到，组成这个世界之意义只是简单地由历史决定，且不断发展之结构，此结构中，人类不断发展且并无绝对。

在历史上的此刻，与人类及结构相关之万事，以及历史元素自身，突然间以全新角度向吾人展现。于吾人而言，有必要于科学思考中，将其变为局面控制者，因其并非完全不可想象，历史上也经常重现，一旦吾人开始怀疑，该展现便消失不见，机会也许消失，世界再次呈现为静态，统一，且无可变通之形态。

对历史之非评价性洞见并非一定导致相对主义，而是关系主义。知识，闪现于意识形态整体概念之光中，决非虚幻之经验，因意识形态之相关关系概念与幻觉根本完全不同。知识诞生于吾人源于日常生活情境之经验，虽非绝对，但依然是知识。同样诞生于现实生活情境之规范并不存在于社会真实之中，但却是对行动真正有效之真实制裁。关系主义仅表示所有意义之要素，在某给点之情境下，有着优先偏好，同时可在某给点思维框架中的相互关系推导其重要性。诸如此类之意义系统是可能存在的，且仅在某类给定历史经验下有效。当社会情境变化时，规则系统与其开始停止和谐兼容。同样的不和谐，在知识与历史视角中同样存在。所有知识皆源自某些客体，且受客体之属性影响。然而，对于客体的认知模式却依赖于认知者之本性。首先，关于吾人知识之深度——尤其在吾人试图理解假定认知者与认知物间精神或智力之共同特征真正存在之某事物，确有其事。其次，关于理智而系统地阐述知识之可行性（尤其是当为了转化为知识，每份感知必须被分类和排序时），确有其事。吾人可能归类并将经验以此类概念形式表达的程度，取决于恰好于给定历史时刻时存在之参考框架而定。吾人所拥有之概念，吾人之论域，及两者之共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智力活动之历史社会情境以及集体中的责任人员。于是，吾人知道了碎片知识之间的关系，以及对于更大意义，以及最终历史现实结构而言的组成部分。

因此，变得极有争议的是，在生命的变迁中，真正值得解决之知识问题是需要找到发现固定且永恒的思维或绝对真理。更为值得关注的知识问题，也许是学习动态及理性思考，而非静态。在当代社会及知识困境中，其不亚于震惊地发现那些声称发现了绝对真理之人通常也是假装优异于他人之人。在现今时代找到在世界范围内发声者，以及向他人推荐其所称发现绝对真理之奥秘之人，无非仅为一种缺乏且亟需知识、道德确定性之代表。也许，真正可能之情形，是如吾人一般在这世界中继续生存并行动，找到一条众多选择中的出路系十分必须的。相应的，人们被引导着去拥抱一些被视为绝对真理，而实际上确是短期的目标，借此希望使其问题变得清晰而真实。但是，这绝非真正寻找绝对及不变真理之实干家所为，而是希望引诱他人保持现状，因其在现状中感到舒适且得意。那些满足于事物既定规则之人，太过于倾向于将一时之偶然情况当作绝对且永恒之真理，以便于牢牢抓住这一成不变之事物，以最小化生活之危险性。然而，除非诉诸各类美好之理念与神话，这很难做到。因此，吾等面临一种奇怪可怕的现代思维趋势，以前被认为是一种与神交流手段之绝对真理，如今变为一种受益者的工具，来扭曲，腐蚀，以及掩盖现在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