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善良和爱心,我是从她对待周围人的态度中发现的!
她的性格虽然十分强势,但对于左邻右舍,或里弄里的一些孤寡老人,她都会伸出援手。更不要说,对于自己同胞手足或故旧乡亲了。即使那时候的政治氛围相当严酷……
先来说说老家上虞的边雅仙!她和丈夫离婚后,只身来上海寻出路。那会儿,国家的户口条例尚未出台,而上海的工厂,差不多都在招工,所以,边雅仙就很顺利地找到了工作,并且落脚在我们家里。
那时候,我们还住在河南中路二百五十九弄八号的东厢房里!一大一小两间,加起来顶多也就十八、九个平方。这点面积,对于两代五口之家来说,已经够逼仄的。边雅仙的到来,加剧了这种紧张状态。小房间里,原先摆着一张单人钢丝床,是哥哥阿咪睡的。阿咪是哥哥的奶名。而我则是睡在一张折叠帆布床上,晩上睡觉前,才可以把它支起来。
边雅仙起先要和我哥哥阿咪一起睡那张单人床,可阿咪死活不愿意!没办法,才改由我和边雅仙睡,阿咪则睡到了帆布床上。这样的改动,阿咪自然是一肚子的怨气!毕竟,帆布床无法和钢丝床比,而且每天还要拆了装,装了拆!
边雅仙和我睡一张钢丝床,还睡一个被窝,虽然各睡一头,但相当别扭!十岁的我,已经知道男女有别,生怕会一脚踢到她的乳房上,所以提心吊胆的,总也睡不好。好在,没多久边雅仙便搬到了隔壁六号灶披间的贮物小阁楼里,每天必须用竹梯子爬上爬下的,看看就觉得可怜……
边雅仙搬走没多久,家里忽然来了三个小客人!一男两女,分别叫邵国英、邵国芳、邵囯渠,他们的年龄和我差不太多,接触之后才知道,他们是我表哥邵寿鹏家的小孩。来我们家只是暂住!当我懂事后才明白:他们姐弟仨,只是为了避风头。因为他们的祖母,也就是我的大姨妈邵袁氏是所谓的「逃亡地主」,其实就是家里有点田亩而已!那一次,邵袁氏被遣返回了上虞接受贫下中农监督。
而遣送小孩回乡的事情,后来并没有发生。但是,拿政治行话来说,接受他们来我家避风头,那是对抗行为!母亲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我表哥邵寿鹏是个孝子,他其实比我母亲只小了几岁而已。每年的几个传统节日,邵寿鹏总会带着拌手礼来看望我母亲,我也因此见过他几次。邵寿鹏长得人高马大,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近视眼镜,总是憨憨地笑着。按辈分,我喊他鹏哥哥,而母亲则喊他「阿鹏」。
大姨妈邵袁氏后来被阿鹏接回上海养老。但是,除了母亲,我们家的其他人,一直没有去看过她。「文革」期间,我回家探亲时,听说鹏哥哥的孩子囯芳,在南京路太平洋百货工作,国英和囯渠的情况则相当模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老三届的年轻人一样,去了外地插队……
母亲对于故乡来的熟人,总是表现得十分热情!我们也都盼着有客人来。原因很简单,客人一来,我们的餐桌就会增加几个荤菜,而且都是平时吃不到的「大菜」!比如:叉烧、白斩鸡、熏鱼等等。在我的记忆里,经常来的客人,除了三娘舅,就是余姚的邻居朱雄岩以及小花姐姐。至于长住我们家的表姐和四姨妈,那是搬到福州路二百七十二弄九号后的事情。说是福州路二百七十二弄,其实和河南路二百五十九弄同属一条弄堂,叫做中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