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生后不久襁褓里突然出现一本黄历。
无论烧了它扔了它,不消一日,它总会回到他手里。
若他做了黄历上写着宜做的事,当日就会有好事发生。
若他违反了黄历上禁忌,当夜就会有看不见的鬼魂找上门。
曾有次父母疏忽了,让他在半夜突然从床上被拖下去。
无形的庞大身躯把他压制在地板上,哭声被喉咙上带着尖爪的大掌扼住断在喉咙里,阴冷的舌头舔过他的脸。
幸好父母发现得及时带着他从屋子里逃出去,坐了一夜的马车直到天明才敢停下来。
那之后父母变得更加小心,但有些忌讳还是避免不了。
他不得不在学习字词前先学会与鬼魂赛跑。
也不是没有寻求过解决之道。
但即使是极富盛名的风水师也给不出一个他们想要的答案。
直到他二十岁那年事情才终于出现了转机。
那日上街,他与一个女人擦肩而过。
那种和从鬼魂身上感到到的相同气息让他返身抓住了她的手,说什么也不想让她就这么走了。
女人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跟着他找了个地方坐下。
在茶水的香气里,女人细细打量了他半晌,微微变了脸色,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纸笔写了些什么放进一个锦囊里,交到他手上。
她告诉他,世上有一枚极特殊的红色玉珠,若能寻得,便打开这个锦囊,方能化解他夜里的恐惧。
说完便离去,没入人海中,再不见身影。
他记下她的话,日日把锦囊带在身上。
但要在这茫茫世间寻一枚小小的玉珠又谈何容易?
又过了十余年,父母双双离世。
他未能寻得玉珠,因黄历在身不愿牵扯他人,仍是孤身一人。
在黑暗中从坡上跌下去时,他摔断了腿。
比草木的气息更重的鬼魂之气在逐渐靠近,他想这次大概是逃不过了。
但这时溪流之下,一抹小小的蓝光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艰难地爬到溪边,伸手捞起了它。
手里是一枚小小的发着微光的蓝色珠子,有着玉石的温润触感,但很快地,那蓝就像烟一般散去了,血色填满了整颗玉珠。
他还未来得及掏出锦囊,就感到鬼已在身后,他猛得回身,却只见一只大花猫扑过来,趴在他的胸口满是喜爱地舔了舔他的脸。
黯淡的月光下,他看到数只动物与黑色的影子缠斗着,花猫也从他怀里跳出去,咬住了什么,他此时不敢贸然行动,只得打开锦囊点燃了火折子。
原来在夜晚不仅有追着他杀他的恶魂,也有守护他的动物魂,只是她无法告诉他,唯有玉珠为他拨开迷雾,她才能道出一切。
他前世犯下了太多罪,阴间给了他一本黄历来追他前世的债,但就像黄历中每日有忌宜,人也是善与恶交织的矛盾体,前世他杀人无所顾忌,却独对动物特别亲善,这才得了动物们来还他前世的恩。
他才明白为什么他数年来多次九死一生却总能从劫难中逃脱。
长夜过去,天光渐明,魂魄们都慢慢散去了,他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爬上坡去了医馆,大夫还握着他的脚诊断时,他就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在梦里他看到一双红玉般的眼睛被困在黑色的笼子里,他杀了守护笼子的人,把笼子打开,轻轻地抱出蓝色的小兽。
一瞬之间场景转换,他抱着小兽,浑身浴血。他只觉进气越来越少,却还是在说话:“你的…眼睛……还是…那么美……人是…多么丑恶的……东西啊…不值得……拥有你。”
他深深吸了口气,说出了一句,也是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我多想……护你一世。”
梦的最后,小兽的身影渐渐模糊,红色的玉珠越来越清晰。
他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不能护你一世,你爱我的双眼,我便做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