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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我还在银行工作的时候,单位旁边的巷子里,有两个修理摊,摊主都是老头,一个修自行车的,一个修锁、配钥匙的。
那时,我上下班都是骑一辆旧自行车,车胎破了,就去找修自行车的师傅。
修车师傅姓李,约莫60岁,矮小黑瘦,额头满是皱纹,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生意不忙时,他就戴上老花镜,读一本很旧、很厚的民间故事集。
看见我推着车来了,李师傅便会放下故事集,摘下老花镜,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车胎又破啦?”
我笑着说:“是啊,又来麻烦你了!”
他说:“没事,没事,都是熟人!”
李师傅不紧不慢地卸下车内胎,熟练地找漏、修补,最后还要给我的前后胎都打足气,用抹布擦去车上厚厚的灰尘,再给生锈的链条加点机油。
我给他10块钱,他坚持要找我5块,说熟人更不能多收。
有天中午,我饭后散步,来到他的车摊前,他正在吃饭。
我在矮凳上坐下,晒着太阳,和他闲聊。
今天,李师傅买了一份盒饭和一瓶啤酒。盒饭大概是5块钱的,一荤两素。啤酒是1块钱的“大富豪”。
盒饭里有百叶结烧肥肉,李师傅喝一大口啤酒,吃上一块肥肉,津津有味、很是享受。
我说:“李师傅,你是外地人吧?从没见你家人拿饭给你哦!”
李师傅猛喝了一口啤酒,撸了一下嘴巴,接着叹了口气:
“我是安徽农村的,家里就我一个人!”
“你没结婚吗?”
“结过,还生了一个女儿,女儿三岁那年,淮河发大水,怀着二胎的老婆被水冲走,死了!”李师傅神色黯然、眼含泪花:
“我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女儿后来嫁到外乡,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也顾不上我。我呆在老家没事干,就跑到这儿来,挣点生活费!”
我递了根烟给他,他连连摇手:“早戒了,抽不起哦!”
我宽慰他:“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也成家了!你一个人还得好好过下去!”
他苦笑着:“那怎么办呢?人总要活下去啊,这都是命哦!”
那天,我和李师傅聊了一中午,想不到看似悠闲、快乐的李师傅背后竟有这么让人心酸、令人唏嘘的故事。
此后,每次经过小巷,我都会主动向李师傅打个招呼,搭讪几句,李师傅好像很庆幸认识我这位在银行的“朋友”。
有天上午,我经过小巷,远远地看见李师傅的车摊前站了一圈人。
我走上前去,看见李师傅无奈地站在一边,工具箱倒在了地上,撒了一地的工具,几个“黄毛”小伙子正在指着他骂。
我问李师傅怎么了,他告诉我这几个小年轻修完车不给钱,还踢翻了他的车摊。
我怒火中烧,随即与几个黄毛小伙理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撸起袖子要与我打架。
李师傅怕我吃亏,急忙把我拉到一边,装着若无其事地说:“几块钱的小事,不要和他们计较,算了算了!”
随后,他又转身哀求那几个黄毛小伙:“小老板,你们走吧,钱我不要了,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几个黄毛小伙随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李师傅每半年找我一次,托我把他修车挣来的一堆零钱换成整钞。他说不好意思直接到银行柜面上去换,怕人家嫌烦不受理。他准备过年把钱带回家,给女儿女婿一些,他们日子也不好过。
李师傅在巷子里修车一晃已有五年,我问他:你就准备一直在这修车吗?年纪大了,也该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李师傅笑笑,随即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农村人没老保,一天不干活,一天就没饭吃。只要不死,就得干活哦……
一个冬日的早晨,我经过小巷,感觉已一连好几天未见李师傅出摊了,他的工具箱还静静地锁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我便问那修锁、配钥匙的老师傅:怎么好几天未见李师傅出摊了?
老师傅叹了口气:“李师傅最近查出得了喉癌,整个喉咙都烂了,医生说没几天活了,几天前就回老家安徽了!喏,工具箱也不要了。对了,他临走前还特意交代我,替他向你打个招呼,说他病了,回家休养了,他非常感谢你这几年对他的关照!”
我楞楞地站在路边,鼻子一阵发酸:多么诚实、善良的师傅啊!命运怎么如此捉弄他?他病重回家了,有钱住院治疗吗?最后的日子里,他的女儿女婿能悉心照料他、送他最后一程吗?
我在心里无数次地祈祷:李师傅能在另一个世界里,与曾经年轻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团聚,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不再饱受失去亲人之痛,不再饱受贫穷和疾病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