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曾国藩日记一百二十一【719】2024-3-8
原文
早饭后清理文件。围棋二局,英中丞来久谈。阅《丧服》至申正至。阅本日文件,核批札各件。闻纪鸿儿将到,察看其所住之室。剃头一次。夜核信稿多件,二更后温古文。
文家之有气势,亦犹书家有黄山谷、赵松雪辈,凌空而行,不必尽合于理法,但求气之昌耳,故南宋以后文人好言义理者,气皆不盛。大抵凡事皆宜以气为主,气能挟理以行,而后虽言理 而不厌,否则气既衰苶,说理虽精,未有不可厌者。犹之作字者,气不贯注,虽笔笔有法,不足观也。
二更四点睡,四更四点醒。
同治五年(1866)十月十四日
文章须有气势
什么是文章的气势?在笔者(唐浩明先生)看来,文章中所弥漫着的能使读者感染、感动的那种氛围,可以称得上是文章的气势、气势表现在丰沛、壮阔、流畅等形式上。所谓气吞山河、势压群雄,那应该是对气势的高度赞扬了。曾氏拿黄庭坚、赵孟頫的字来比比较:黄、赵的字,有时为凌空奔走,不完全与法度相合,但气势昌盛,故不失为好的书法作品。常言说“理直气壮”,但曾氏接下来则说到理直而气不壮的例子:南宋以后学者们都喜欢谈论义理之学,但气势却不昌盛。由此可见,“理直”是“气壮”的一个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的,能使气势强壮昌盛的,至少还有以下几个因素。
一则是为文的机巧,即文章的谋篇布局、遣词造句如何,还有文学艺术手法的运用是否厚实等等。二则是为文者的基础与视野,即为文者的艺术根底是否厚实,他的眼界是否开阔、思路是否闳通。三则是为文者之立足的高度。势者,处于高位者的潜在力量也。若为文者能将自己立在一个较高的位置上,文章便自然有一种气势在其内了。俗话说“以势压人”,其道理就在这里。
原文
早饭后,坐见之客二次,衙门期也。旋清理文件,习字一纸。围棋二局。阅太白诗至末初止,批校十一叶。午刻,立见之客一次,坐见者一次。中饭后阅本日文件。小睡片刻。申正写对联七付。至后园一览。核批稿各薄,核信稿一件。傍夕小睡。夜将金陵一军奏案摘录。二更四点睡,三更后成寐。
是夜与纪泽论为学之道,不可轻率评讥古人,惟堂上乃可判堂下之曲直,惟仲尼乃可等百世之王,惟学问远过古人乃可评讥古人而等差其高下。今之讲理学者,动好评贬汉唐诸儒而等差之;讲汉学者,又好评贬宋儒而等差之,皆狂妄不知自量之习。譬如文理不通之童生而令乡衡阅乡试、会试之卷,所定甲乙,岂有当哉?善学者于古人之书,一一虚心涵咏,而不狂妄加评骘,斯可矣。同治七年三月二十五日
为学之道不可轻率评讥古人
好讥评人乃人性之弱点,文人在这方面的表现尤为突出。讥评别人者,其心中潜在的目的是借此以表现自我,卖弄自己的学问、见识、才情等。曾氏教导儿子在治学上不要犯人们所常有的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毛病。
曾氏为人讲究平实。他自称平生不为架空之事,不言过高之理。对于那些夸夸其谈、大言不惭的人,他很讨厌。在《劝诫绅士四条》中,他有一段话:“近年书生侈口谈兵,动辄克城若干,拓地若干,此大言也。孔子曰“攻其恶,无攻人之恶””,近年书生多好攻人之短,轻诋古贤,苛责时彦,此亦大言也。好谈兵事者,其阅历必浅;好攻人之短者,其自修必疏。今与君子约为务实之学,请自禁大言始。欲禁大言,请自不轻论兵始,自不道人短始。这段话可与此篇日记互为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