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情人坝上肆虐的风撕碎缠绵情话,席卷着墨色的海水将夏天狠狠的砸碎在防浪堤的凸起上是他们留给我最深刻的回忆,那么被盛夏的余温温暖的那个阴霾的午后,看着塞满人的公车呼啸而去的瞬间,他翘起的发梢也淹没在一片喧嚣之中,留下的尘埃还在微微颤抖,一如我心底的不舍,在转身的瞬间好像时隔千年,不剩丝毫。
那家店生意冷清,他坐在角落里看着手机,低头的样子正如他往日的自拍,浓眉顺目,垂眸和厚实的镜片也不能使人们注意不到他颀长的睫毛,走到他身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晓得如何称呼这个从未谋面的男子。手指轻叩桌面亦未使他抬起头,尴尬的须臾,他却突然起身涨红了脸看着我,嘴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响,只好如释重负般指着我给他表妹示意,但还是羞赧得说不出话。
想到他有男友,自觉坐在他身边似乎不妥,于是想坐到对面,但似乎坐在不认识的女士身边更为不妥,他见我踌躇,便向里靠了靠,邀我坐在身边。
余光瞟到他在拍照,也不好阻拦,看他满心欢喜如同得了奖的小男孩回家急着炫耀一样,手中的手机短促的震动,我晓得其他人已经看到了,反而多了几分坦荡——眼前的这位并不算陌生人。
期间他接到电话,目光越过我的头顶飘在空中,扬起来的下巴喉结急促的上下滑动,大概是家人的问候,挂了电话,衔起一块螺继续吃着,膝盖却因为桌子的狭窄屡屡轻触到我,一程无言。只有转头时看到他的睫毛扇起一阵细碎的风,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取的调料。
即便他大我一些,也许在南方浸渍太久,语气里依然有稚气的影子,仰起头能够看见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他前额翘起来的头发,桀骜的冲着天空,有些铁锈的黄色,领口下有一些洗了多遍还有痕迹的污渍,卷起的裤腿下调皮的探出脑袋的蜷曲的毛发,崭新的白色短袜外面套着不是很干净的运动鞋,离开店铺差点忘记自己的旅行箱。
发觉被迫长大的人并不是我一个。
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背后,他的背影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脖颈里没有汤汤那样凸起的痣,也没有曾经心爱的男生精致的发旋,平整无奇似乎下一秒就要隐于芸芸,个头不高但经常扬起头向前看,喉结并不突兀得出现在锁骨之上寸把距离,似乎在诉说主人的不驯。
但他确实是个害羞的男人,男孩子。道了珍重便是别离,上车后一瞬间看不见他的影子,也不晓得他最后有没有看我一眼,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和他们的再见,汤汤匍匐在金锁的后背上看着那个人给自己找吃的,而这人拖着几乎有他半身高的旅行箱消失在人群中。
到了最后,他们还是他们,我,还是我。在尘埃还没有落下,我回头走向下一个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