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0月26日，天气很好，和平常一样，我上学了，弟弟上幼儿园。爸爸妈妈上班，奶奶和保姆姐姐在家。奶奶一直有个喜好，每到下午两点准时到楼下跟附近住的邻居奶奶们一起打天九，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放学照往常一样到妈妈公司等她下班一起回家，但去到那妈妈的同事金阿姨说妈妈接到家里电话，3点多就请假赶回家了，还拜托司机李叔叔下班载我回家。当时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我乖乖坐在妈妈办公室里做作业，等着李叔叔下班。

      “仙姐姐好！妈，奶奶，我回来啦！”保姆仙姐姐下来开门，进门就打招呼，不知怎的，今天很急切在楼下就喊妈妈和奶奶。

      “恩恩，瑞姨和奶奶不在家。”

      “爸爸呢？回来了吗？”

      “还没。瑞姨说，他们有点事，出去忙，今晚我们三个先吃饭，饭菜我已经做好了。”仙姐姐是我们家请的第三个保姆姐姐，也是做的时间最长的一位。比我大4岁，但家庭环境因素没怎么读书，12岁的时候就开始到我们家做保姆，主要是帮忙带弟弟，整体陪着弟弟到处跑，家务活帮忙着做点。妈妈见她还小，做事也很利索，经常鼓励她在弟弟睡觉时多看点书，也让我有时间就给仙姐姐辅导辅导，教教她写字和数学。仙姐姐很感谢爸爸妈妈，对我们一家也很好。

      “哦，奶奶呢？怎么也不在家？她很少出去吃饭不带我的。”今天就是很想看到奶奶。

      “呃，奶奶，奶奶可能要几天才回来。”仙姐姐说话的感觉有点不安。“我们先吃饭吧，瑞姨她们一会就会回来的。”

      “好，我们吃饭！”往饭桌一坐，跟仙姐姐一起吃饭。虽然说是保姆姐姐，但一直我们都是一起吃饭，我们也是当她自己家人了。

…………………………

      “妈妈~爸爸~”吃过饭正在房间做作业的我听到楼下的开门声了，跑到楼梯就喊。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弟弟已经跟仙姐姐在房间睡觉。

      “恩恩，还在做作业吗？爸爸妈妈没在家，乖不？”爸爸走上楼抱起我问。

      “当然乖啦，作业都快做好了。”回头指了指桌面上的作业。“奶奶呢？这么不见奶奶？她去哪了？”只看到爸爸妈妈回来，怎么没看到奶奶？

      爸爸为难地回头看了看妈妈，妈妈默默地点了点头。

      “奶奶不舒服在医院呢，”

      “奶奶怎么不舒服啦？我可以到医院去看看奶奶吗？她什么时候回来？……”还没等爸爸说完，听到奶奶不舒服就连环地问着。

      “奶奶好点了，已经休息下了。明天恩恩还上学，下午爸爸去接你放学直接到医院看奶奶好不？”

      “好，那明天早点来接我，我们去看望奶奶。”

…………………………

      不知怎的，一整晚没睡好，翻来覆去的，隐隐约约看到天蒙蒙亮了，转身看了看闹钟，时间是早上5:45。平时闹钟响几遍才愿意起床的我，不想再睡了，起床洗漱，换衣服就下楼吃早餐。妈妈今天也起得早，6点钟我到楼下就已经做好早餐给我了。还急急地拿着饭盒装着粥和米糕，奶奶最爱吃妈妈做的米糕了，说甜淡适中，外面买的太甜，不好吃。

      “恩恩，今天我送你上学，姐姐在家带弟弟。”

      “这是给奶奶送去的吗？”

      “是的，送你上学了，再给奶奶送过去。她最爱吃米糕了，医院的早餐她肯定吃不惯。”

…………………………

      放学爸爸接了我就直接到医院去。一路经过一间一间的病房，感觉冰冰冷的，还时常听到有人低声痛苦的呻吟。我不禁拉紧了爸爸的手，快步紧跟着。

      “奶奶！奶奶你好点了吗？哪里不舒服？想我了没有？”进到奶奶在的房间看到奶奶就忍不住叫着。奶奶没精打采地插着氧气管趟在床上，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点了头。

      “妈怎样啦？”

      “妈今天说想回祖屋，不到广州去。找来医生也来劝了，就是不听。”妈妈见我们来了，跟爸爸到一旁聊着奶奶的状况。

      “不行啊，到广州还可以救，回家就等于是放弃了啊。这可不行。”

      “要不你试试再劝劝，或者问清楚说明原因，有什么问题，看能不能说服妈。”

      “妈，我们明天转院到广州的医院好吗？张院长说了，家里这医院设备没那么好，到广州医院去，有先进的医护肯定能治好你的病。这样我们又可以一起住，到时候看着恩恩和豪仔长大，结婚成家带你的曾孙好不好？”

      奶奶摇摇头：“不了，我们回家吧。我不去了，我想回家。”

      “妈，我们治好病了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您现在回去就治不了啦。听我的好不？你不要担心花钱，现在儿子赚到钱了，而且张院长说了，你这病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来说，其实已经很普遍，不用花很多钱 的。”

      “回家，我想回家，这样对大家都好。”

      “要不大伯和其他兄弟姐妹也过来劝劝妈吧，也好大家商量一下。”妈妈见奶奶和爸爸两人僵持不下，拉了拉爸爸。

      “妈，要不我们也问问大哥他们的意见，大哥今天说晚点会过来。”

      “不用了，就让我回家吧。”奶奶还是很坚持。

      “妈～”爸爸无奈得很。

………………

      在奶奶的坚持下，还是送奶奶回老家了。连续几天爸爸一直守着奶奶，妈妈请了假一边照顾着我和弟弟，一边到老家照顾奶奶的两边跑。一周时间过去了，我每天放学就跟着妈妈到老家看奶奶，陪奶奶吃饭。但奶奶的精神却越来越差。

      今天刚好是周六，我早早就起床，就准备找妈妈一起回老家。看到妈妈正要出门说先到楼下菜市场给奶奶带点好吃的，让我跟弟弟在家等一下，我自然是不愿意，也想跟着妈妈去买好吃的。

      跑到点心摊位前，看到了奶奶喜欢吃的钵仔糕“妈妈，有奶奶喜欢的钵仔糕！带给奶奶吃好不？”

      “好！”妈妈也看到了“老板，再装4个钵仔糕。”

      买好点心，买了些菜妈妈跟我回家接上弟弟就往老家赶。

      “你们回来了啊，快！快！快！奶奶说要见恩恩。”刚一进村道上，就见到着急的四婶婶在等着。见到我们，一手拉过我就往祖屋小跑过去。

      一进门，一大家子齐刷刷的，大伯大妈一家，二伯二妈一家，我们一家，四叔四婶一家，么叔么婶一家，还有姑姑姑父一家，大大小小都在。奶奶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很熟的感觉。

      “奶奶，奶奶，恩恩她们回来了。”四婶来到奶奶床前，轻轻摇了摇奶奶，小声告诉奶奶，我们回来了。

      “奶奶，我来了。”我不自觉地就走到奶奶床前。

      “嗯……”奶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微微笑了。

      “奶奶，我给你带了你喜欢带钵仔糕，看，我拿勺子给你吃好不？”

      奶奶点了点头，我小心地把钵仔糕划开一小块一小块，一勺一勺给奶奶送到嘴里。

      一口、两口、三口，奶奶不再张嘴了，缓缓摇了摇头。

      “三嫂，过来一下。”奶奶向我妈妈招招手。

      “怎么了？妈，我在，恩恩也在。”妈妈知道奶奶疼我，拉着我一起在奶奶床前。

      “三嫂，这是给恩恩的，不要告诉他们，他们没有。”奶奶缓缓从怀里掏出红布包着的一小布包，直接塞到妈妈手里。

      “妈，这样不合适，对他们不公平。”妈妈握着奶奶手小声说着。“一人（每个孙子）一点，好不？”

      “不好，我就疼恩恩，恩恩跟我长大的，这也是这几年攒下来的，跟他们没关系。收着吧，好好收着。”

      “好，，好，我收着，帮恩恩收着，等她大了再给她。”妈妈收到了奶奶的意思，点点头收下了。

      “恩恩乖，以后要听爸爸妈妈话。”

      “嗯，奶奶，我很乖的。谢谢奶奶。”

      “老大，大嫂，来，过来。”奶奶看了一圈，找到了大伯。

      “妈，我们在呢，妈，您说。”

      “我没什么留下来了，你们各自也都有各自的家了，但以后兄弟几个还是要好好相处，一大家子好好的，知道吧。”

      “妈，我们知道了。妈，您好好休息。”

      奶奶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天晚上，我们都没有回家，我和弟弟在祖屋旁边的四婶家住。大人们都守在祖屋那边。

………………

      奶奶从发病到进医院、回老家，前后也就一个多星期，奶奶走了，很安详，很平静。还只是8岁的我，却很伤心，连续在家闷了好多天，就看着奶奶的照片，和帮妈妈收拾奶奶在家的东西。收拾出来，除了一些衣服还有现金三百多块钱，妈妈交给了大伯用在奶奶的丧事上。就这样，奶奶离开了我，离开了我们家。刚开始，很不习惯，回家没有宠我的奶奶，在楼下看到打牌的婆婆们时也总觉得少了个身影。。。

      直到现在，有时想起奶奶还会伤感，遇到事情了，会翻出奶奶的照片，跟奶奶哭诉，跟奶奶“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