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天将亮。
自从楼上的住户搬进来,早上七点半的起床杂音成了我新的习惯。辗转一夜半梦半醒,凌晨的凉意再也不能送我一段安眠。幸好在晴朗的日子里,还能听到窗外清亮的鸟叫。
在我还住“大”城市的时候,那儿的飞鸟要么打高天之上路过,要么只围着鸽房在小区上空盘旋。后面这种鸽子像极了胡同里弄里的大爷,趁着黄昏出门遛几个弯儿去。在北戴河海边也见过鸟,它们在湿地滩涂保护区里头,我在围栏外头。不过其实围栏外头的天地也是任鸟飞。鸟就呆呆站着,偶尔互相唱和两嗓子,大浪拍来时猛得飞过去掠上一羽。
但我从没凝视过家乡的小鸟。这是一个政府主导型城镇化的新县城,虽然地处十八线,但上有CBD(C is for CaiShiChang),下有菜花地。附近也没看到有鸟巢,估计它们的窝做在小区后面的松树林里。也正因如此,它们的叫声里带着好山好水才养得出的圆润和灵性。不是我夸自己家乡,剑门关北部山区的生态环境也就那样,小小一条清江河,两岸筑起了人工堤,下游还修了壅水工程,河心的沙洲时有时无。美不过九寨沟,净不过唐家河。我出川读大学之前压根儿不觉得这条河有多美。回来之后有一天从桥上看水,猛然想起“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这不就是和姑娘一样美的水吗!再回想我见过的其他河流,内心一万张姚明脸。还是咱清江河的姑娘人设顺眼些(虽然穷的只能吃土)。而水好,只是一个例子。
如果说我每天听到的鸟叫声里回荡着淳朴的乡情(就是村味儿),我心里也一直记着另一只翅膀闪烁着自由光芒的鸟儿。资深装逼人士一定已经明白我又要把肖申克的救赎拉出来遛一圈儿了。那么为了节省大家时间,您就假设我已经遛完了。(反正写简书文章并没有稿费)
前文提到北戴河的海边,有些事情便不吐不快。鸽子窝公园旁边儿有个观鸟木栈道,很长很长,中间就会路过那个鸟类保护区。我去北戴河本来只是办一件小事儿,给一个朋友还几本儿书,一个小时就搞定的事儿。但那毕竟是北戴河啊,华北除了北京我就只认这一个海滨小镇,于是延长成了一个三天的毕业旅行。去之前朋友便推荐了这个观鸟木栈道。这是他给我发的图:
观鸟木栈道 by 我猜他不愿透露姓名的Eric
他的文字安利:很美。关于这位我猜他不愿透露姓名的Eric,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北戴河遍地都是的家庭旅馆和夕阳红度假团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兴致。我就背心短裤人字拖,跟我参加毕业晚宴,去后街喝巴依老爷家的咸奶茶,还有论文答辩的打扮一模一样。再仗着已经来过三次,那几条保三保四路,都已成了我肚子里的地图。
据寝室室友说,北京消耗了很多河北的资源。我初次坐火车来到北京以外的华北平原时我才想起她的这句话来。旅游兴区的北戴河和全国各地搞梨花节桃花节的乡镇没什么区别,都是靠着家园的馈赠还有自己的双手。走在六月的渤海小镇,满街的俄文招牌,门可罗雀的宰客店面,兜售贝壳手链的大妈大叔,一切都在“靠海吃海”的解释下给我一种异样的温情。从北戴河反观北京,我才看得分明。第一次去时我是这么写感想的:“古老的海,杂乱的新城市。广袤的华北农村,你托起了北京这颗明珠,也载着我悬浮于空的孤独。”现在来看,观点不变。唯一让我觉出了北京这颗明珠的好,是在吃到了正儿八经的河北菜的时候。鲁川粤扬,浙闽徽湘,齐汇北外那四层高的食堂。不过吃对于四川人来说又是另一篇文章了。唯独那段感想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又生出另外的思绪来。
异乡人的孤独,大多不可言说。也不是不可,只是时候未到。而今我早已离开华北,那片广袤的华北农村和那颗光芒万丈的明珠都已退场,我用过去近一年的时间聆听了这片同样广袤但满是褶皱的川北山地。人生中第一次,我得以完整地凝视剑阁的春夏秋冬。但生产方式上,我已经钻不到田里去了。我第一次意识到教育在武装了我的头脑的同时,也将我从农耕生活方式中彻底剥离。家乡虽然还是那个家乡,有屋有田有祖坟有摇篮。但我真正的家乡实际上早已在屡屡迁徙中被撕成碎片,散落在五六个不同的城市了。同样的悬浮,永世的孤独。幸好现在的我说出这同一句话,心情却是轻快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宽容の心)
写到这里天已大亮。然而这篇文章还是延续了我一贯的风格,挖坑不填、话题不收、欲语还休。做个“你咬我”脸。不过我很惊喜地发现,我又成了那个有故事的女同学,写文章不便秘了。大二时严重发作的翻译体写作症终于见好。也不知道是这几年习惯了压力,还是我英文输入变少导致行文思维复偏向中式。怎么想好像都不是好事。那就不想了罢。
莫名其妙熬了一个夜,幸好写了这篇文章。又能写,真好。
分享 Maximilian Hecker 的歌曲《I'll Be a Virgin, I'll Be a Mountain》http://www.xiami.com/song/2052181(分享自 @虾米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