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修人史无前例地暂停进攻,联军得已驻扎金缕城足足半月之久。这期间,众将领尝试了各种反击,只可惜,都以失败告终。随着日光重汇,联军再一次败退千里,撤至含笑城中。
闲聊时,苏复透露,玄穆万分担忧军心会因接连战败而涣散,但又不敢急切求胜,以防损失更加惨重。
“不过,据我们观察,无论是练兵还是出战,氛围不错。”苏复欣慰地如是道,“虽然这些人自己本事不够,但至少知道该敬重有本事的主帅。当然,咱玄焰威望本来就高,加上秦家四代名声在外。穆帅这么多年的大捷,怎能因那一场失误就算白打?”
魏颖没有接话,心想,玄焰军敬重玄穆是自然,可其他国家凭什么敬重旧敌?自己半个月来天天跟着临浪去火头营,多少努力才稳住了军心,怎么功劳反而成了别人的了?
苏复只当他忧伤,安慰道,“苦了你了,还在那人府上困着,我好不容易请了调令也给撕了,要紧事儿上倒没这胆识!不过,有我和穆帅在,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杀不了人的软刀子,你全当充耳不闻。你也得理解,那人无所谓,可穆帅还得顾全大局,不能起正面冲突,还没到清理司马幕府的时候。不过……也快了,你耐心忍忍。”
魏颖顿时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大将军……穆帅要罢黜大司马吗?”
苏复忙嘘了他,命他轻声,环顾后低声道,“明面上自然不能,盟约说得很清楚。不过回旋的余地总是有的,想彻底架空那人的兵权,并非难事,只待时机。”
末了,苏复还拍拍魏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肯定会把你接回来的,谁能忘得了你?”
魏颖点头赔笑,待苏复一走,连跑带颠地冲到议事帐,谁知临浪已往火头营去了。他本想赶紧拉临浪回府秘谈,却被热情的士兵们留住用膳。
临浪觉察他忧心忡忡,但仍继续了原来的话题,对身边几个吉地小兵道,“我看疏散得很慢,今早这城里还有人呢。你们几个不是归属右将幕府吗?怎不跟着右将军疏散呢?”
小兵道,“我们是那府里的没错,但跟那群女人可不一样。上头说了,我们步兵得随时准备应战,太行国的女人们沙场上没多大用处,只负责照顾好后方琐事。您说疏散慢,那是她们的问题,我们不参与。”
临浪闻言,夹起来的一口饭如何也吃不下了。指令来源高于幕府将军,岂不就是玄穆的意思?遂对抗似的道,“上头是按男女分的任务?可是大司马说,我们幕府也要去疏散啊。”
一个花都士兵调侃道,“哎呦,大司马下军令了?可喜可贺,原来大司马不是个木头摆设,倒是个会说话的活人。”
众人皆笑,一中颜步兵又道,“你们说,是大司马更无能,还是需要大司马帮忙的右将军更无能?”
众人又笑,但临浪不跟着笑了,正色道,“据我所知,太行国的这位右将军曾率兵击退过中颜国吧,岂会无能。”
小步兵努努嘴,不服气地道,“就算输给她们一回又怎样,谁胜仗多还不一定呢!你瞧那大司马还赢过大将军呢,实际是个废物。过去了的事,谁说的准真假?”
临浪心中一沉,缓和了态度,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右将军能跟中颜骁将一战,也蛮厉害,跟‘无能’搭不上边啊。”
另一小兵嘴快地讥讽道,“可能被大司马传染了吧。”
人言人语中,不知是哪一句,突然引发了众人对太行国的厥词。
“她们都是骑兵,没力气披重甲,这么多轻骑能有何用?最近出战都不排她们。”
“女人磨叽得很,管是出战还是别的。疏散这么基本活儿都不行,太行不应该叫作太行,应该叫‘不太行’。”
“人家行的可能是别的方面呢。”
众人笑得更欢。
临浪见状,借故迅速抽身离开。
魏颖自入座起便惶惶然,几口饭就吃到了积食,更没能理解饭桌上发生了什么。一逮到独处的机会,赶紧一五一十地告知临浪,腹痛才好转了些。
“魏颖,这很紧急的……”临浪沉吟道,“你得赶紧找找府上能用的人,跟着右将军疏散百姓。”
魏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焦急地强调,“司马,您可别小瞧大将军。武将不全是刚直鲁莽的人,有的很擅长借刀杀人,沙场上最不缺刀了。”
临浪并不在意,反而安慰起了魏颖,“这沙场刀虽多,没有一把能取我性命,你只需顾全自己。眼下生死攸关,远比我的仕途重要。你去集结咱们府上能用的人,若能有百十来个,便调给右将军发配,若人数不多,直接派去街头帮难民推车运货,能快一点是一点。”
魏颖在联军兵败后已清点过幕府,无伤无痛的壮丁不过二十几个,极为有限。一想到玄穆连这点兵权都要计较,他心中更生出无名火来。
他再次劝说临浪,“司马,我们自身难保,还要帮右将军?她们行事不利,祸及我们,反被牵连了。太行人身后还有个太行女帝,您身边无人,谁能帮您翻身?”
与魏颖的急迫不同,临浪神色变得柔软,温和地道,“各扫门前雪是小人之举,账不能这么算。与其说,我们在帮右将军,其实我们也在帮自己。驻扎金缕城半月之久,如今到了含笑城,竟仍有难民等待疏散。我们打仗不是为了守住帝王的江山,而是为了保护天下黎民,给各国男女老少一个活着的机会。但我们兵败太快,百姓逃难又太慢,若再有耽搁,一切如泄洪之水,不可收拾。修人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只怕会有满城百姓命丧修人之手。城丢了还能夺回来,人死了就回不来了。”
魏颖灵光一现,“您既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隐患,何不于军中例会禀明,各府一同努力,还能给我们添光?”
临浪道,“玄穆从未于本土兵败,根本不曾疏散过难民,他意识不到屡屡败退、又连让数城的后果;其他将士虽曾兵败,但各国边疆人口稀少,也从未经历大规模撤退。如今偏是女儿国负责疏散,无论是任务本身的意义,还是执行的人,都令各国男人们轻视不屑。这问题再由我指出来,只会雪上加霜,甚至会因我的口碑影响到右将军的威信,若非万不得已,还是先私下解决为好。”
魏颖道,“现在便是万不得已了!大将军那面正筹划着罢黜您,您若没了兵,还怎么帮别人?”
临浪道,“万不得已是等难民积压超出一府的承担能力,与我的军职无关。他若真罢黜了我,你就去跟他好好讲,让他增加人力咯,你说话不比我好听?行了,少啰嗦了,快去叫人,到长街鼓楼跟我汇合。在我被罢黜前,你再也不满意也没撤呀。”
魏颖无奈,只好照办。就算不用军职压制,他也说不过临浪这口舌,而且,他已对这个出身敌国、神秘莫测的大司马萌生了莫名的信任。
昨晚那一盏茶的功夫,他问了临浪十个问题,五个得到了回答:为何留下自己做长史、是否记恨玄焰国、对自己有何要求、为何屡屡负伤、为何孤身入盟。
临浪的回答都很简略:因为忠义明理、只厌恶一人无关他人、只要日后坚守品性、战乱中被修术波及、因为是正确的事。
没有得到回答的五个问题是:平日人在何处、为何时而离索孤僻时而亲近小兵、为何拒绝参与例会、背叛苍滨十二王有何后果、家室背景如何。
临浪的回答与不回答,完全符合魏颖对其的了解。时日以前,他原本有更多的问题,但渐渐地,一些疑虑无须正面回答了。
比如玄穆派遣魏颖为司马长史的用意,临浪是否清楚。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临浪只是不在意罢了。
再比如,临浪拟定的战略从未公示,但魏颖知道,轻骑兵是关键的一环。
联军中的轻骑数量很少,即便出战,常常只有逃命的份儿,很多人因伤不能再披重甲,才转为轻骑。但临浪在火头营时一定会主动与轻骑兵招呼,也格外留心当日轻骑的出战安排,有意无意地询问以轻骑兵著称的太行国有何动向。
只可惜,太行国作为颜极唯一的女儿国,一向格格不入,不与他国共用火头营,也鲜少出战。
魏颖不清楚临浪要如何利用不受重视、适用性低、防御远不及重甲的轻骑,打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但他隐隐坚信,临浪的与众不同,也许会成为逆转战局的关键。
如此想来,哪怕没有眼前的危机,临浪也有意接近太行,参与疏散似乎理所当然。
只是,一群普遍遭受排挤的女兵,加上一群在惊惧中绝望的难民,如此组合令魏颖没来由地心生寒意。
他竭力劝说临浪披甲,但临浪认为自己的银甲太过显眼,不愿惊动外人,遂坚持以普通士兵的军服,混迹于人群之中。
魏颖提着的心,直到含笑城的平民顺利地安全撤离,才算放下来。当时怎料,区区三日后,木棉城中,难民与女兵间的口角纷争,转眼间升级为前线的第一场暴乱。
临浪几步越过了严密的人群,试图赤手空拳地拦阻暴民,飞来的石砖却闷声砸在身上。待魏颖赶上时,只见临浪护住蜷缩在角落的女兵,鲜血正从指尖滴落。
魏颖顿时红了眼,疯狂地推搡着难民,扯着嗓子大骂道,“你们找死吗!联军大司马也敢打!你们有没有良心!”
但发了疯的人群没有停止围攻,魏颖不得已只能拔剑,却摸了个空,顿时心中大惊。迟疑片刻,他便被人群踩在脚下,暴民手中的剑尖也指向了他的脖颈。
这时,一只沾血的手及时穿过间隙,紧紧地握住了利刃,任暴民抽拔,宝剑愣是生生静止于半空。
汩汩鲜血从临浪的掌心涌出,像红烛的眼泪,顺着颤抖的宝剑流淌。同时,几道寒光如迅雷闪过,人群中惨叫连连,终于如风卷残沙般四散开来。
魏颖满身疮痍地爬起来,只见手持匕首的临浪和倒毙的暴民。他耳畔反复回响着苏复的话,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死人了,这回真的完了。
然而,身边挺拔的身影,犹如黄风飞沙中的磐石,任天地旋转,仍岿然不动。
临浪似乎看破了他的绝望,冷静地低声道,“魏颖,不要怕。去告诉玄穆城里暴动了,你没有看到具体过程。顾全你自己。”
(本回完)
无新增人物
———— ————— ———————— —————— ——————
———— ————— ———————— —————— ——————
此后人物列表中,将以斜体标注每篇新出场人物,且标注“新增”,方便读者阅读
———— ————— ———————— —————— ——————
———— ————— ———————— —————— ——————
颜极 (七大国)—————— ——————
———— ————— —————— —————— —————— ——————
颜极联军(权力独立)
大将军、大司马:玄穆(玄焰国),临浪(苍滨国)
骠骑:玄倓
车骑:玄炟
卫将:羲和(中颜帝国)
前将:玄烙
后将:薛鹤梅(花都天朝)
左将:蒙尘(洛水国)
右将:锦瑟(太行国)
————
大将军长史:苏复(玄焰国)
大司马长史:魏颖(玄焰国)
幕府副将:玄煊
———— ————— —————— —————— —————— ——————
苍滨国
君主:苍滨十二王,先王
朝臣:雷霆(副将升至主将,暂军职不明),杨晓风(上将),梧菁(天将),临将军
其他:霍峪(雷霆侍从),雷云(雷霆妹妹)
已故/失踪:梧天将,梧蓁
玄焰国
君主:玄焰十王
朝臣:玄穆(神弘元帅),玄倓(振弘副帅),秦飞将(丞相,前元帅,穆、倓之父),苏复(总长史),玄炟(勇弘将军),玄烙(伏恒将军),玄煊(将军),廖青云(御前侍卫、王子侍卫)
其他:萧风棠(玄穆三大侍从),魏颖(玄穆三大侍从),冰公主,凝公主
已故/失踪:楚磊(前副帅长史)
中颜帝国
君主:皇帝
朝臣:银云尘(国相),羲和(大将军之首),燕山月(大将军),龙脊(大将军),华楼玉(大将军),杜若含(少将军),金络(副将),庞书秋(都尉),祝贯尔(都尉)
其他:银云瑶(银云尘之女,杜若含夫人)
已故:杜马服(前大将军之首)
洛水国
君主:
朝臣:蒙尘(大帅)
其他:(女)迟春柔,江信儿,谢月怜,柳雪娥,凉凉
(男)蒙回,林逾,萧郎,英舒,饶深
已故:
花都天朝
君主:天子
朝臣:薛鹤梅(三卿),蓝念真(三卿),龙子君(三卿),九华(嫔),释承(太师,三公之首)
其他:冷阳(薛鹤梅侍卫),说书人
已故:
太行国
君主:
朝臣:锦瑟(天女统帅)
其他:
已故:
吉地
君主:
朝臣:
其他:
———— ————— ———————— —————— ——————
修极—————— —————— ——————
无名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