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绿茵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明代古城遗址,至今仍然人声鼎沸,我背着双肩包,漫步在青石板路上。
女孩蹲在路边,守着泡沫箱吆喝:“雪糕矿泉水饮料,便宜啦!”
她声音干净,长得不算漂亮,穿着校服,是一个高中生的样子。
“一瓶矿泉水。”我打开手机,利落扫码。
“你是大学生吗?”女孩有些好奇。
“京城大学,大三。”我笑着回答。
“太巧了,九月开学后我们就是校友了。”女孩眯着眼睛,一脸欣喜。
“来我家吃午饭好不好?”她的淳朴超乎我预料。
“不怕我是坏人吗,就敢带回家?”作为学长,我提醒道。
“我家只有奶奶和我,一间小平房,贼见了都哭。”她无所谓的摇摇头。
我跟在她身后,来到古城里一户人家,门大敞着,年迈的老奶奶正在洗锅。
“暖暖回来了。”老人声音沙哑,动作迟缓。
“奶奶,我遇见京城大学的学长了,带他回来吃饭。”女孩把我拉进门,从角落里拎出板凳给我坐。
正午阳光正好,一餐粗茶淡饭,安逸幸福。被抑郁症折磨多年,我好像看见了一点希望,因为这个叫暖暖的姑娘。
我想我喜欢她。
加了微信,悄悄在奶奶床头留下五百元现金。
暖暖把我送回民宿,她像是一只百灵鸟,一路叽叽喳喳,说得快了还会有一点口音,昨天我觉得生命没有意义,现在,我想和暖暖一直在一起。
在古城一呆就是半个月,每天陪暖暖卖水,和暖暖奶奶熟悉起来,老人家很善言谈,并不像没有文化,临走前她给我一封信,让我带给京城李家老太太。
我很诧异,李家富裕,在京城数得上,暖暖奶奶认识李老太太,怎么至于让暖暖卖水凑学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把信递给外婆,也就是李家老太太。
外婆身子骨硬朗,一顿能吃两碗饭。看完信,也难得一声叹息。
“我这老妹妹从前追求真爱,硬是嫁给穷小子,失联这么多年,现在求到我头上,这份情谊得给,暖暖来了就接回你家,让你妈妈照顾,在学校里你也得有点哥哥样子,别让暖暖挨欺负。”
因为情绪起伏,外婆晚上食欲减半,舅舅孝顺,把我叫到书房一番询问,也嘱咐我好好照顾暖暖。
八月末,我去火车站接暖暖,小丫头眼神灵动,笑起来更可爱了。
把她带回家,妈妈难得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家里给她准备了房间,暖暖就在我家住下了。
小丫头像个好奇宝宝,跟在扫地机器人身后,都能玩上半个钟头。
带她逛景点,吃小吃,她在我身边喊我哥哥,我的心和她的名字一样,很暖。
转眼大四实习,我在家里公司挂了名,一个人跑到欧洲逛博物馆,看艺术展。
当然也通过机构推荐自己的画,比起经营公司我更喜欢创作。
机构工作人员找到我,签了专属经纪约,我的所有作品都由机构代售,当然这些作品也会在各种展览上被推荐。
我想跟暖暖分享喜悦,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我以为这是心有灵犀,暖暖语调轻快:“哥哥,我们班有个男生跟我告白,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哥你回来我带他见你,好不好?”
好像心脏骤停,挂掉电话,抑郁情绪开始骚扰我,我知道我要病了。
那种绝望被我画在纸上,很多人与之共情,我成了新锐画家,关于暖暖,我刻意疏远,只在午夜梦回里一遍遍回忆。
三年一晃,外婆身体抱恙,妈妈叫我必须回国。走出机场,秋风吹过,我清瘦的身体甚至撑不起大衣。
没通知家人,我先打车去了外婆家,外婆正在院子里开嗓,中气十足。看来,是老妈撒谎了。
外婆揪住我袖子,一耳光扇下来,用了十分力气。“臭小子,终于知道回家了。”
“外婆,你身体有事吗?”我捂着脸还是想确认一下。
“我没事,是你有事,都瘦成竹竿了,别回家了,在外婆这住着,不胖回来哪也别想去。”外婆一锤定音,把我安置下来。
夜晚,我坐在院子里看月亮,习惯很可怕,没有安眠药我根本无法入睡。
早晨露重,我被舅舅拎回卧室。
“你抑郁症是不是又严重了?等会儿跟我去医院。”舅舅自己有三个儿子,还是会关心我这个外甥。
“为了家人,还是活着吧。”我对自己说。
心理医生语气温和,给我开了药,叮嘱我一定按时吃。
我在客厅一角摆开画具,厨房里不时传出笑声,妈妈带着阿姨做出一桌美味。
“暖暖一会儿过来,你们好好聊聊。”妈妈声音一顿,接着说:“暖暖现在单身。”
可能还是喜欢,只是心已麻木,抑郁症让我如同行尸走肉,没有一点儿快乐。
暖暖变化很大,一直在刻意讨好外婆和妈妈。那些思念,爱慕随时间消散,原来喜欢,撑不过三年。
吃过饭,暖暖凑到我身边,看着我画画。
“哥,以后别走了。”
我点头,没有说话。
“哥,我给你当女朋友吧。”暖暖一脸期待。
我依旧只是点头。
“行还是不行呀?”暖暖瞪大眼睛,眼珠圆溜溜像是一只小猫。
“行吧。”我看着画布,没有停下画笔。
暖暖跑去跟外婆和妈妈汇报,一家人其乐融融。
暖暖会拉着我逛商场让我给她买包包,衣服,和一些首饰,好像我是一个移动提款机。
渐渐我不再陪她,只是给她卡,她却不再消费,我知道哪里不对,却没心思细想。直到订婚宴上闯进来个小伙子。
暖暖哭着说:“哥,对不起,我以为只要我拜金,你就能主动提分手,现在这样不是我想要的,我不爱你,对不起。”
暖暖跟着穷小子跑了,一场订婚宴沦为笑谈。
外婆叹气:“这跟我那老妹妹一样,一摸一样。”
三个表哥气到牙痒痒,我却很平静,毕竟一人如果总想死,就不会太介意活着的事。
依旧是画画吃药,生活一成不变。
家人给我安排几次相亲,都是好姑娘,只是我对爱情,提不起精神。
一个人在街头漫步,好像所有人都与我无关,我陷在某种情绪里,但当我背包被抢那一刻,我回归现实,跟着小偷一路狂奔。
迎面一个女孩默默伸出脚,小偷被绊倒。女孩利落拿出手铐几下铐上小偷,几名警察也赶过来,小偷落网。
我坐上警车,去派出所做笔录。
女孩姓何,何警官真是不拘小节,在警车里吃韭菜盒子,那个味道太冲了。
几位男警官习以为常,我忍不住干呕,何警官递过一块薄荷糖,特别叮嘱:“小伙子,你得适应环境。”
“如果你不吃,我就不用适应了。”我轻声反驳。
何警官一脸不屑:“你这么大个子,事忒多。”
录完笔录,已是黄昏。
有时缘分妙不可言,隔天相亲,何警官一身淑女打扮,坐在我对面。
“你这样挺漂亮。”我忍不住夸赞。
“得了吧,早知道是你,我都不费这劲。”她做了个鬼脸,俏皮,有活力。
“是不喜欢我这个类型?”我笑着问。
“喜欢呀,文艺男,精致干净,就是马甲掉太早,我更爱韭菜盒子。”何警官表情丰富。
“要不我们相处看看吧。”我依旧微笑,这个女孩身上有光。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何萌。”何警官冲我眨眼。
和她约会很愉快,骑马,滑雪,体验陶艺,会在路边喝酒撸串,也会一起听一场音乐会。
我偶尔还是思念暖暖,但萌萌已经住进我心里。
第二次订婚,亲朋好友聚在一起,暖暖带着男朋友一道出席。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男朋友突然抢过话筒,大骂我家为富不仁。
萌萌拖着长裙几步走过去,两个大耳光抽得他自动住嘴。
我赶紧护住萌萌,暖暖也上去拉她男朋友。她男朋友反手扯住她,歇斯底里地喊:“以后再也别和这家人联系,听懂了吗?”
暖暖抽泣着点头。
保安很快把他们送出现场,我知道暖暖和我最后一点兄妹情也断了。
后来听表哥说,暖暖男朋友开始以为她是富二代,和我家关系匪浅,上门要了几次人脉资源,被拒绝了,又发现暖暖家境一般,给不了他助力,所以怀恨在心。我只是笑笑,不再过心。
萌萌工作很忙,我怕她吃不好饭,常常做好饭给她送过去,现在除了画画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她。
照例去派出所送饭,路上暖暖拦住我,很久不见,她脸色苍白,一身卡其色连衣裙,上面有一些污垢。
“你有事吗?”毕竟是真心爱过她,我想如果可以我会给她一些帮助。
“我男朋友不相信我爱他,哥,对不起。”像是下定决心,她颤抖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对着我比划起来。
“你男朋友呢?”我一边躲闪一边发问。
这里离派出所不到500米,不一会儿就有热心群众报警。
暖暖自言自语:“他爱我,只要没有哥,他就爱我,对,他爱我… …。”
像是自我催眠,暖暖突然发力,水果刀刺进我小腹,然后第二刀,第三刀,我倒在血泊里。
警车,救护车,依稀还有萌萌地呼喊。
醒来时不知道过了多久,萌萌趴在我床边,落日余晖洒在她侧脸上,很美,我又开始相信爱情。
何萌警官请了年假照顾我,我躺在病床上看她吃水果,追偶像剧。
“你看看,因爱生恨,多像你前女友。”她一边看还一边联系现实。
我无奈戳她额头,没一会儿,她又问:“你前女友示爱现任,为啥捅你?”
我摇摇头:“不知道,你看看偶像剧能不能给你点启发,回头你告诉我。”
她往嘴里塞一瓣橘子,“我觉得吧,大概就是恋爱脑,被人利用了,小姑娘也挺可怜,被渣男PUA了。”
萌萌骨子里很善良,而我,想对得起这份善良。
没有起诉,没有赔偿,对暖暖,我最多做到这样。家人也都和她断了往来,这些年疼爱资助,换来她捅我三刀。
我和萌萌的婚礼办得隆重,高朋满座,两家又门当户对,互相早有往来。
婚姻生活比想象更美好,除了萌萌警官工作太忙,简直完美。
或许是日子够忙碌,我不再需要靠药物睡眠,情绪也很稳定,是好的爱情治愈了我。
我期待未来有一个孩子,我期待和萌萌相守一生。
谁没经历过一两段爱情,以上,是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