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四十三)

第四十章 谈心与挨训

在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后,孙伟南风尘仆仆赶回卫校。一到卫校,他顾不得刷洗,立即找来油印机,把刻好的《教学大纲》印了百十份,恭恭敬敬地交给了水校长。水校长笑咪咪地接过来看看:“这家伙,这一手好字真厉害。好。任务完成得不错。马上就要开学了,准备准备吧。”

虽然是八月份,已到了立秋的时节,可秋后加一伏的暑热,仍然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办公室里,吊扇呼呼的飞快旋转。赵校长召集全校职工开会。人们陆续进了办公室。孙伟南在靠近窗口的长椅上坐下。随着人越来越多,孙伟南发现,卫校的职工换了不少。那个热情助人的彭英不见了,平时工作踏踏实实、不爱多说话的程东风不见了,所有的炊事员不见了,却又增加了不少新面孔。官运道仍然拿着那本发黄的书看着走了进来。郑汉强夫妇也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和曹茂坐在了一起。还有两个小伙子,有点腼腆地在角落里坐下。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室内乱哄哄的嘈杂声才小了一些。赵校长想请水校长坐在主席台的位置。水校长摇摇手:不用了。赵校长也就不在谦让,在乒乓球台的西边正中坐下,张书坝坐在赵校长的一边,悠然自得地喷云吐雾。

“好了,不说话了。马上开会。”正在旁若无人地唱着“城里的人儿”的游嫦,被赵校长的突然一喊,哆嗦地吐了一下舌头,不唱了。

会议开始了。赵校长首先介绍一下新分配来的两个黄河医专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叫高东信,长得清清瘦瘦,脸色黑红,两只黑明的大眼透着聪明;一个叫钟海刚,稍微胖了点,一张圆圆胖胖的白净脸,细细的眼睛瘾含着老练成熟。一下来了两个校友,着实让孙伟南高兴:往后在教学上,他不像以前那样孤立无助了。赵校长说,新来的人员全部安排在教学上,由蔡玉馨负责安排。

接着,赵校长宣布,原来的校委会,因为李志明、彭英、唐景元调走,洪校长退二线,已经没有几个人了。经和水校长、张会计研究,决定成立新的校委会。新的校委会由以下人员组成:赵校长、水校长、张会计、金美爱、蔡玉馨、孙伟南等。并说,金美爱负责管理门诊工作,张会计负责管理后勤和财务,水校长负责管理教学,蔡玉馨负责教学安排,孙伟南负责管理学生。因为新的护训班就要开始,季若仙和游嫦任新的护训班的班主任。到时候不再通知。

很显然,水校长的负责管理教学,那只是挂了个衔,仍然可以继续他的吃喝玩乐,具体工作有蔡玉馨和孙伟南呢。这样的安排对水校长来说,可谓称心如意、求之不得:教学工作做的好,少不了他抓教学管理的一份功劳;一旦出现什么一差二错,那是蔡玉馨和孙伟南工作没有做好。也就是说,功是他这个当官的,过是具体干活的。可孙伟南就不同了:表面上,他和水校长一样,管理学生只是挂了个衔,有季若仙和游嫦两个班主任做具体工作,孙伟南只要潇洒地指点一下就行了。其实不然。孙伟南对这样的分工已经领教过了。表面上安排得很轻松,可实际上,孙伟南要替蔡玉馨做几乎全部的教学管理工作,而蔡玉馨才是嘻嘻哈哈地挂了个名呢!孙伟南工作一步跟不上难为了蔡玉馨,这个女人会在赵校长那唠叨个没完,说工作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干等等。总之,孙伟南是出力不讨好。赵校长还在对他鞭打快牛,一个劲的催逼。好在孙伟南没有计较那么多。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凭着良心干活的,他是凭着对事业的执着追求工作的。咱没有虚度光阴,没有辜负人民的期望,问心无愧。至于人们怎样议论,随他的便去。

进入正题。赵校长表情严肃地说:“大家轻轻松松休息这么长时间了,马上就要投入紧张的工作了。教师们趁这段时间,把寝室、教室整理好,该备课的备课,该学习的学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还可以到门诊上坐一坐、看一看病。现在门诊上房间是充足的,可以保证每个教师都有一间诊室。理论与实践结合一下也好嘛。再说门诊上,往后金美爱要认真的抓一抓、管一管了,工作不能再马马虎虎的了,服务态度也该改善改善了。要不然,咱这卫校的门诊,真的是李双双死男人,——没希望(喜旺)了!”一句话,说得大家哄笑起来。

该说的事情说完了。赵校长征求水校长的意见,水校长摇摇头。赵校长正要提出散会,张书坝清了清嗓子说话了:“我说两句吧,谁家话,本来在这儿我不该说,就算是我个人的意见吧。天太热,大家工作也确实很辛苦,我看除了发降温费之外,每人再发两斤白糖。谁家话,这也体现领导对咱职工的关心。往后只要经济不紧张,该给大家的一定给大家。还有一点,下次发工资的时候,别再让我一个一个去叫了,谁家话,大家自觉点,咱保证工资按时发放,你也别忘了按时去领。我的毬事也多,大家多体谅啊。其他的,没什么了,去毬吧。”人们听了他那粗鲁的脏话,禁不住哄堂大笑。

散会后,张书坝叫住孙伟南:“学校安排大家看电影。这是教师的电影票。”说着把一打红红绿绿的小纸片递给孙伟南。

孙伟南接过一查,多了五六张,就要退给张书坝。张书坝笑笑:“专门多发几张,照顾照顾你和那些有家属的教师嘛。下午叫弟妹也来看看电影。”

“张会计想得真周到。”

“去毬吧,你。”

孙伟南拿着电影票走进蔡玉馨的宿舍。他赖得操这种闲心,还是让蔡玉馨发吧。可蔡玉馨不在宿舍。一问,游嫦说蔡老师已经走好大一会儿了。这么早就走了。游嫦乐喝喝地说,不走干什么,反正在这也没有事。孙伟南告诉游嫦,学校发了票,让大家看电影。并让游嫦拿了她自己的票。孙伟南问游嫦有没有男朋友?有的话,可以多拿一张。游嫦眼一瞪:样子,没有!孙伟南不好意思地笑着退了出来。

不就发发电影票吗?不找她了。几张电影票都发不好,岂不太差劲了?“既然是我发电影票,我也搞一次特殊吧。”孙伟南想着,挑了两张自己放起来,一路小跑到办公室给韩梅芳打了电话,如果有空的话,请她马上来,晚上有好电影看。韩梅芳犹豫地答应了。

“官老师,请等一下。”孙伟南见官运道从办公室门口走过,马上追出去喊道。可官运道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孙伟南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走到宿舍:“学校让看电影,你跟俺嫂子挑两张吧。”说着把票放在官运道的桌上。

官运道看也不看:“我不看。”

没办法,孙伟南只好挑了两张位置好一点的票,放在桌上说:“这是学校组织的。看不看是你的事。”

等发一圈,孙伟南才知道,这些花花绿绿的票,竟然还不是一天的,最后还有几张是第二天中午一点多的。把方便留给别人吧。他取出自己挑的票,去找新来的那两个校友。结果找遍整个校园,也没见他俩的人影。剩下最后六张票,有四张是第二天的。孙伟南索性不找他们了。等晚上再说吧。

快吃过晚饭的时候,韩梅芳才带着一身疲倦,骑着车子来到卫校。孙伟南赶紧张罗吃的。吃过饭,看电影的人热热闹闹地准备走了。孙伟南又跑去找校友,到了他们的宿舍,仍然是大门紧闭,不见人影。算了,让他们明天看吧。

孙伟南回来喊韩梅芳,咱们看电影去。韩梅芳说真累,她真不想去看了。孙伟南说,要是找到他俩,咱们明天再看也可以。可他们不知道去哪儿了,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你要是太累,咱们就不看了。

韩梅芳想了想,那走吧。孙伟南不让韩梅芳再骑车。他骑车带着韩梅芳出发了。这时,看电影的人们早就走完了,只剩下冷冷清清的校园。他们到了电影院,电影已经开始了。

第二天早晨,天黑得吓人,大雨就要来临。韩梅芳推起车子就要走,被孙伟南拽住了:“不行,走到半路非挨淋不行。万一淋出什么病来,怎么办哪?你不能走。”

“那我今天怎么上班啊?”

“不上。下刀子也得回去上班吗?”

孙伟南说着,跑到办公室给卫生院打电话说:韩梅芳现在卫校有点感冒,再说天就要下大雨了,看能不能等雨过了再回去?还没等孙伟南说完,那边一个男的声音就坚决地说,不行。整院期间职工是不能随便请假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她赶回来上班。

孙伟南一听,犯起牛脾气来:“如果淋出病来,怎么办哪?我也不想破坏规章制度。如果不下雨,就是感冒,也让她回去上班。可现在……”正说着,屋外下起了瓢泼似的大雨。说话都听不清楚了。“下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啊?不就是上个班吗?犯得着冒着生命危险回去上班吗?”对方似乎也听到了大雨声,语气虽然没有那么强硬了,但还是说,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是不让随便请假的。

“情况特殊嘛,怎么能算随便请假的呢?”对方吞吞吐吐半天:“那就这样吧。”打完电话,孙伟南就冲进了暴雨中。

等跑回宿舍,孙伟南已经成了落汤鸡。韩梅芳一见:“傻家伙,不会等一会儿再回来?淋出病来怎么办哪?快换衣服。”

雨就是这样,需要的时候,就是下不来;不需要的时候,它就是下起来没完。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雨还在急一阵慢一阵地下。在这单调枯燥雨声中,孙伟南和韩梅芳心焦地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孙伟南一急,又要往外冲。

“快拿块塑料布披上。”韩梅芳说着,抓起一块绿色的塑料布扔给孙伟南。孙伟南拿着那几张票,急忙向办公室走去。走到半路,迎面碰见打着伞的钟海刚。孙伟南马上喊住了他:“海刚,您俩昨天上哪去了?到处都找不到。”

钟海刚在雨中站住:“我们到县医院找老同学了,不行吗?”孙伟南顾不得解释误会,赶紧掏出票递给他:“这是您俩的电影票。下午一点的。”钟海刚接过票看了看,随手撕得粉碎撒掉:“不看了。”

“这……”咳,这个校友,脾气挺大的!孙伟南想起还有蔡玉馨的票没有送出去,就不再和他说那么多,大步去找蔡玉馨了。因为下雨,蔡玉馨就没有来。孙伟南只好把票放在游嫦那:“蔡老师如果来了,把票给她。”游嫦嘿嘿笑起来:“她要是不来呢?”“不来算了,我总不能冒雨给她送去吧。”

出了蔡玉馨的宿舍,孙伟南心里骂起自己来:真没用,这么一点小事,就办得这样糟糕,更不要说办什么大事了。往后再遇上这种事,让她蔡玉馨跑去吧。

“孙伟南!你过来一下。”孙伟南正想着心事在雨中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喊。孙伟南抬头一看,见赵校长正站在校长室门口。孙伟南转身走过去。

虽然披了块塑料布,但身上还是让雨淋湿了。他走进校长室,就把塑料布取了下来。赵校长客气地让孙伟南坐下。身上潮湿,坐下更不舒服。孙伟南就说,不坐了,有话站着说也可以。赵校长自己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说,明天你和蔡玉馨负责组织老师把学生寝室整理一下吧,就那些活,早干完早利索。

“可以。不过,”孙伟南想了想,他不敢再冒失了:“你最好给蔡老师说说,她是教学上的一把手,我不好对她说那么多。”

赵校长迟疑了一下:“也行。孙伟南啊,我听说,你最近和官运道闹得很别扭,是不是?”

“谁说的?”

“还用谁说吗?我都看见了。你们两个好像连话都不说、谁也不理谁了。还有人说你好长时间不理官运道了。”

“谁不和他说话了?谁不理他了?我敢不理他吗?您都看见什么了?我昨天还追着给他送电影票呢!”

“对,应该这样。咱们都是国家干部,他是个临时工,咱姿态应该高一些。闹一点矛盾不应该不理他。”

“这话我倒听着不顺耳了。”对于赵校长的批评和训斥,孙伟南已经很反感了。他早就在心里发狠:只要赵校长再训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坚决地顶回去。他就不相信,当官的就那么厉害,就真的老虎屁股摸不得?你赵校长一到卫校,就没有给我过好批。反正落不好了,我不吃你那一套了!于是,尽管赵校长还没有怎么批评他,他也不迁就了:“请校长大人屈尊调查一下,是他不理我,还是我不理他?就因为他是我的红娘,我一忍再忍、一让再让,迁就到现在,还在迁就他,我不是得罪不起他吗?他可好,到处造我的舆论不说,还拿粗捏细的找麻烦:今天我这里对不住他,明天我那里对不住他。最后竟然在教师会上指着鼻子骂我。骂足骂够了,连理都不理了。我清楚地记得,把昨天算在内,我已经是第五次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五次了!可现在竟然恶人先告状、猪八戒倒打一耙、颠倒是非的说我不理他了,说我一个国家干部跟他一般见识了!你给说一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说,他做了我的红娘,就是为了这样无休止的折腾人吗?”

“你说话注意点行不行?谁折腾人了?教师会上我在那,你做的也不对嘛!明明知道官老师心情不好,可能对你不那么满意了,你就不要说什么了吧?”孙伟南刚要说话,赵校长用手势制止并继续说:“孙伟南,我是为了你好,才找你谈这些的。你要不想听就算了。”赵校长对孙伟南的顶撞,既没有准备,又非常气愤。由于他的主观,现在孙伟南就是对,也是错。他相信,官运道老练成熟,无可挑剔。他决不可能无是生非,更不会编造谎言。而孙伟南则是毛毛糙糙,像毛头小伙子那样一点都不稳重,往往在不经意之中就做出令人讨厌的事情来。所以不管怎么说,在每次听了官运道的话之后,不用考虑什么,给这个幼稚可笑的人提个醒,不是什么过错,而是对他的关心爱护,是恨铁不成钢。可这个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懂事,对这种苦口良药非但没有理解,反而越来越反感,真是不可理喻!

可是孙伟南眼里的赵校长,却是另一回事了:多少次了,他都是在简单地重复着这样一个程序:官运道一到这儿告状,他就迫不急待地找孙伟南谈话,并且谈话的技术是那么不高明,等于是鹦鹉学舌,多少加了点他个人的意思,还要带着当官的那种高傲和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不是把孙伟南训得颓丧地走开,就是把孙伟南说得无所适从。多么令人反感!他以为他是在帮助人,岂不知他是在替官运道发泄不满,替官运道排挤孙伟南。他被官运道当猴耍、当枪使却混然不知。多么可爱!需要指出的是,血气方刚的孙伟南,还没有悟出:一个人人格的高低并不在于理不理人,不在于主动和人沟通;相反,处处礼仪歉让,和气待人,倒显得人的姿态很高。

孙伟南见赵校长不在说话:“该我说了吧?谁明明知道官老师心情不好、谁明明知道他对我不满意呀?开会讨论问题,兴他说,也兴我说呀。可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指着鼻子骂上了。就这,还是我的不对!行了,不说了。”他吐了口气,使过于激动的心情平静一点:“谢谢您的好意。您这样跟我谈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不觉得烦吗?”说到这里,孙伟南又想笑。

赵校长面带一副赌气的样子:“你最好不要烦。一个人如果连别人帮助都烦了。那……”他一手托着下巴,双眼微闭,藐视地望着窗外。

又是这样的一张脸!孙伟南真想对着这张脸狠狠地抓一把!“不可救药了是不是?我本来就是块不可雕刻的朽木。你今天可认识了吧?”

孙伟南越说越生气,气得手都在发抖。他对着一贯高傲的赵校长,一字一句地吼道:“我告诉你,不要认为谁都那么软弱可欺!不要把人往绝路上逼!不然的话,我可不管他是什么国舅王爷!”

孙伟南说完,抓起那块塑料布就走,把气得脸色煞白又语塞的赵校长晾在室内。

回到宿舍,孙伟南的衣服又湿透了。韩梅芳忍不住责怪起来:“你看你,到底什么事啊,下着雨还不停地跑。衣服都淋湿完了,我看你穿什么?”

孙伟南仍然怒气未消:“这会儿不跑了。睡觉!兴人家歇歇,也兴我歇歇。他妈的,整天牛啊驴的干,连句好话都听不到,还总被人铁青着脸训。往后,我就不认他那一套了。我就不相信,得罪了这样的鸟官,他能吃了谁!”孙伟南说着,把湿衣服一脱,光着膀子歪在床上。

“出去转一圈,就气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了?”韩梅芳一见孙伟南生这么大的气,就坐在孙伟南身边问。

“怨我、怨我贱。怨我没能耐,不该让他当我的红娘。早知今日,我打八辈子光棍,也不会让他沾我的边!”一提起这个红娘,孙伟南就觉憋得难受。

“是和洪校长闹翻……”

“要是和洪校长闹翻,你就把我骂翻过来,我也不会生气。就是你那个通情达理、红得发紫的大老乡官运道、官老师。我在他面前低三下四、人都矮了半截,可到头来,还是把人家给得罪了。我就真的这么差劲吗?我到底错在哪儿了?我承认,我没有他那样会混得八面玲珑、头头是道的,可我总不能在他面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吧?教师会上,他指着鼻子骂我,我还得孙子似的跟他说话。就这,人家赵校长还说我不理他了,我一个国家干部姿态不高了!这不是站在人头顶上撒尿吗?”他一骨碌坐起来:“反正都是我不对,我的错,我不会混,我连领导带朋友都得罪完了。请你给指教一下,我到底错在哪儿了?啊?”

听着孙伟南的怒吼,韩梅芳默不作声了。以前,韩梅芳总是认为孙伟南心里没有装那么多东西,在待人接物方面考虑不周,不知在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官老师生气了。她还怪过孙伟南为什么总惹官老师生气。把人得罪完了,你在卫校怎样混哪?认识孙伟南这么长时间了,韩梅芳觉得他的脾气是大了点,惹了他,他会发很大的火。但他性格耿直,说话直来直去,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他为了做好工作,常常连饭都不能应时吃;为了掌握更多的医疗技术,他看书到了痴迷的程度。说来说去,孙伟南并不是个胡搅蛮缠、不通情理的人。他的优点还是多于不足的。他和官老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她知道,在孙伟南的气头上,她说话稍不注意,会使孙伟南更加生气。唉,先什么都不说,让他把牢骚发完吧。

孙伟南见韩梅芳一直不说话,他吼了一阵,觉得心中的气也消了不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听着孙伟南越来越响的粗鲁的鼾声,韩梅芳笑了。这家伙,生起气来天塌地陷一样,火一发完,马上就什么事都没了。这样的脾气还算不错。韩梅芳看天快晌午了,就动手做饭。等煮好了面条,舀到碗里,韩梅芳才把孙伟南叫起来。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韩梅芳把他叫醒,他还感到头重脚轻的。他揉揉眼,端起碗就喝。看着他喝面条的香甜的样子,韩梅芳不觉笑了起来。

吃过饭,雨不下了。韩梅芳就推车回卫生院。孙伟南出门看了看天,可能不会再下了。但他还是让韩梅芳带着塑料布。临走的时候,韩梅芳对孙伟南说:“卫生院的王来财,现在是副院长了。见你画的画不错,想让你给画一张。你有空的话,就帮他画一张吧。”

“哦?我打电话可能是他接的。说话厉害着咧。”

“你往卫生院打电话了?”

“当然了,你回不去,我不给你请个假,行吗?”

“他怎样说?”

“他说不能随便请假。我就说,这不叫随便请假。下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上班?淋出个什么病来怎么办?犯得着冒着生命危险上班吗?那人突迟了半天说,就这样吧。”

“你啊,”韩梅芳不说了,但心里在埋怨:你说话那么冲的毛病,什么时能改呢?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从韩梅芳不高兴的表情上,孙伟南已经知道她不满意自己不讲方式的说话了。

送走了韩梅芳,孙伟南心想,院长大人可得罪不得。人家要了,咱就画吧。就把桌子收拾收拾,认真地画起来。

一个晴朗的上午,孙伟南带着画好的画,直奔卫生院。他要马上把画交给那位副院长,并就说话太生硬的毛病,向人家赔个不是。自己在卫校已经混得够打锅的了,可不能因为说话不注意,再给老婆惹麻烦。

赶到黄岗卫生院,韩梅芳已经下了班,孙伟南就和她一起带着画进了王来财的家。原来王来财就住在韩梅芳的东边,中间隔着一间小厨房。王来财四十多岁,白净的脸,眉清目秀的;他的老婆看上去比他年轻的多,更是俊俏出众。年轻的时候,一定是百里挑一的漂亮姑娘。两个人在卫生院上班已经二十多年,老婆原来做护理工作,后来调到药房,现在制剂室上班。一子一女都在城里读初中。小日子过得挺美满。

王来财的老婆见韩梅芳两人过来,热情地又让坐又倒茶,说话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巧嘴八哥似的。她打开孙伟南拿过来的画,一迭连声地啧啧称赞画得好,比买的还好呢。王来财只是面带笑容地看着,没有说话。

孙伟南按照韩梅芳的叫法,也叫他来财叔:“前几天韩梅芳进城,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因为参加工作时间不长,说话不讲方式,失礼了。请来财叔不要计较晚辈的过失。”

王来财仍然是一脸似笑非笑,慢声细语地解释说,卫生院自整院以来,制订了严格的规章制度,还没有人敢违反呢。不过呢,这次韩梅芳确实是情况特殊,身体也不好,又下那么大的雨。经过他和几个领导研究商量,就不再说什么了。王来财的老婆马上机灵地接上去说,梅芳在卫生院是个人人都夸的好姑娘,从来没有让人说过什么。所以那天你叔回来就说,无论如何不能让领导批评。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梅芳不会耽误上班的。你叔啊,可没少给梅芳说好话。都跟自家人一样,怎么着也得帮帮啊。

韩梅芳听了王来财和他老婆的话,无比感动。“让您老帮了大忙了,要不是您,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后果呢。真是过意不去。”

王来财的老婆爽快地笑起来:“傻孩子,快别说那些外气话了。你看,咱们现在不是跟自家人一样。你叔平时也总是把您姊妹俩当成自己的闺女。”

话说完了。韩梅芳两人就起身告辞。王来财和老婆热情相留。两人感动地谢谢后回到韩梅芳的宿舍。

晚上熄了灯,韩梅芳很高兴地告诉孙伟南:妹妹韩梅莹考上大学了。并且是一个重点大学,——南方工业大学。还说,弟弟韩海涛大学毕业已经分配到地区的一个中专学校了。韩梅芳越说越兴奋,就扯起了整院,扯起了那个神经的外科医生等等。一直说到凌晨两点才入睡。

一个小插曲结束了。

天高云淡。孙伟南不敢在卫生院久呆了。现在卫校关心他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有这么多的人注意,未必就是坏事,起码可以防止在不知不觉中走上邪路。他就骑车赶回卫校。

一见孙伟南回来,水校长马上叫蔡玉馨集合全体教师整理学生寝室。

想来也怪,放这么长时间的假,就没有整理学生寝室,孙伟南把要做的工作做完了,教师们也歇得头昏脑胀了,现在快要开学了,才忙抓一把了。年轻人,多做点工作也好,歇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得比别人多长了什么。何况干那点活也累不着人。干就干。孙伟南抖起精神,和大家一起钻进寝室,挪床、搬桌子、清垃圾、扫地面,把一间一间的寝室整理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些活干下来,倒一点也不累。还没干一会儿哪,蔡玉馨就叫歇歇,水校长会立即叫会计买西瓜或冰棍来。教师有说有笑,几天时间,就把教室寝室全部清扫整理了一遍。

水校长,这个在教师干活时没了踪影的人,现在突然出现在教师中间。他神气活现地说:“好了。大家再休息一下,准备迎接新的学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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