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迟与早

 1.［法医科科长助理］常年位居龙番警局话题榜前列，妥妥的自带热搜体质，从不用担心点击率和关注度，无论是领导正式的问询关切，还是同事因公私而围观跟进，又或是信息源外的八卦好奇，总之，此职位看似处江湖之远，却一直为上下同僚所忧：“秦科长肯定需要助手，不能空着呀”。立场虽不同，可在法医科这儿，需求却一致。

然而，他们还是见证了一个个助理愤而出走的事实。

 有生之年，退休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法医科科长助理，究竟要花掉龙番市警局多少运气。 来，让我们全局上下一起，等待天降助理。

秦明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助理的，毕竟工作需要合力。不过目前为止他的助理好像跟自己不合拍，这个基础知识普通，那个操作能力太菜，这个太闹，那个太犟……他处于嫌弃与被嫌弃的循环中，理想中的助理迟迟不肯现身，等待的过程果然好艰辛。

 这位助理果真迟到了。记住了，她叫李大宝。

 ─她，怎么样？

 ─除了迟到了，一切都好。

龙番全局一致认为，当然也包括秦明秦科长在内，不过他在心里加了一句：好到想要拥她入我怀抱。

 她这么好，就算迟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小李，宝哥，大宝，宝爷，宝姑娘，你真是从天而降的大宝贝呀，终于等到你，还好我们大伙没放弃。

 迟到的，新来的，李大宝，大宝，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得力又合拍的助理，你却迟到了；但是我从未等待过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某个人，你似乎早到了，不过，迟到与早到，中和起来刚刚好。

 2.某些方面，秦明也迟到了。

李大宝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周围人也这样觉得。 有思想的女孩子过得有点辛苦。大宝爱做梦，更敢于追梦，她对自己说只管往前走吧，一直往前，家人朋友会认同你的选择，老师同学会认可你的努力，把那些讨厌的人和事像医学垃圾一样处理了吧。这个世界不好也不坏，她的梦想既来则不去。

 她一个人，泡在图书馆啃厚厚的专业书籍，小小的身影穿梭于实验室和教学楼之间，空闲下来的夜晚拜读各类侦探文集。她的笔记本上有密密麻麻的方程式，有手绘的人体结构图，有绕口的专业名词，还有不知什么时候画上去的李氏表情包，和她本人一样可爱。

 她也有想不通的时候。教授在台上讲得入神，她的草稿本上满是“生命”这两个字。听过，看过，学习过，分析过那么多沉重的案件，有时她也会像哲学家一样思考，何为生命。她不得要领去问教授，她的老师扶了扶镜框，波澜不惊地对她说，大宝啊，先学会生活吧。

 生命需要敬畏，生活需要热爱。该有多大勇气面对这沉重的生命，得有多大决心应对这艰辛的生活。知道它致郁的真面目，还能从容面对这一切的人，才是真正的治愈系。

大宝就是这样的人。

 她留意生活中的微小细节，收藏那些慰藉心灵的琐事，一路上她的朋友熟人来来往往，时而热闹时而安静，她也很少惶恐，明明爱说爱笑却又很能适应寂静。她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期待，就像曾经在校园里养过的花，就像曾经在校园里喜欢过的他。少女心泛滥成灾的李大宝同学热烈明媚，真心的笑，放肆地哭，末了却也不忘在心里告诫自己，如果花开了，就感激，如果分开了，就放弃。现在工作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出色。她是典型的综合型人才，专业能力日渐精湛，工作态度认真负责，协作沟通能力一流，人际关系良好，这些优点组在一起，也难怪警局内一帮大老爷们心甘情愿叫她一声哥。

 下班后累得瘫倒在沙发，蒙头睡一觉就好了，相亲失败外加被嫌弃，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下子就好了。她在纸上画出左右两条直线，左边那条上写着“姐会孤独终老”，另一条上倒没写字，只是直线末端简笔画了一个人，不用说那也是她的少女心小期待，她的MR.RIGHT。画完后她兀自抿嘴笑了，自己这是在创作“未选择的路”吗？看着右边那一条直线，她想到了一句歌词，便很自然地唱了出来，“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上班时间，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这个总喜欢破坏气氛的声音又响起了。最近难得清闲，秦科长觉得自己的小助理闲出毛病来了。

 “我去，就唱一句而已呢，又不影响工作，嘿，从来没听过你唱歌，说，你是不是五音不全，哈哈哈......”

“你这一下午有大半时间不在状态，你在三点之前打扫好解剖室和实验台后，在走廊上碰到了以前痕检的男同事，你们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然后像只兔子样的蹦了回来，不过门框肯定得感谢你的短腿，这样你蹦进门时它就不用担心被你磕疼。你这一下午去了两次洗手间，有一次回来还粗鲁地甩满是水滴的手，其中一滴袭击了我，威力堪比生化武器。你换了无数个坐姿，我很是同情你那把不堪重负的椅子。你换了无数个表情，你的五官一定很累吧，有一个闲得发慌的主人。本来在看核心期刊的你，不知走神了多久，这期间你的笔记肯定很精彩，作为你的上司，在专业方面我有权查看你的笔记。”秦明朝着死机状态的大宝，理直气壮地说着他的观察，说完后他已经站在下属的桌前，伸出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咬牙切齿的大宝，一脸小样被我发现了的得意。

 “死变态”！！！气极生变，大宝你要做一个好人，来，深呼吸，怎么办好想杀了眼前这个人，妈呀好恐怖，这个死面瘫还是个变态偷窥狂，怪不得他一直留不住助理。不过就这样杀了他很可惜，他这个角度也很帅耶，哎哟，李大宝，你在想什么，神经病快醒醒。其实她在盘算着四个字 先奸后杀。（这是犯法的，李大宝好同志才不敢呢)

 秦明见她还在纠结状态，不由分说地拿起了那张纸。李大宝发誓，如果秦明还敢乱说话，她绝对咬死他，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形警犬。 时刻准备着，他要开口了。什么，张嘴不见声是个什么情况，喂，变态狂，你走就走还拿我的东西干嘛，不要脸，禽兽。

 “你的确很闲”，秦明转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额，是咯，秦科长，我之所以很闲呢是因为我有一个比我还闲的顶头上司，工作时间观察下属，眼睛长人家身上了，如果是实习考察期倒没什么，可这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至于吗。”终于可以自由呼吸的大宝趁势还击。 糟糕，这两人都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被她发现了，我一直在盯着她看， “啊，秦明你要是敢动这张纸，我现在就想杀了你，不，你杀了我吧。”

那张纸上，右边那条直线上，她画的MR.RIGHT，梳着大背头，穿着西装，没有画五官，却还是掩不住那般英挺。以为自己不知未来人面目，不曾想直觉认为他是个面瘫。

 大宝心虚了，看着秦明愣神的样子从后面偷袭他抢回了那张纸，她左手攀着秦明的左臂，右手飞快地从秦明手里抽出了那张纸，得手后还嚣张地咯咯直笑，接着又赶紧蹦回自己位置上去。 蠢女人，你干了些什么。秦明的表情很难看。大宝直直向自己撞来，她软乎乎地攀着自己，离这么近她的气息往上窜，她的笑声刺激着耳朵，这一刻奇妙的感觉让秦明觉得自己失神、失聪了。 深呼吸、将脸上可疑的红云驱走，秦明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尴尬。 这边大宝又懵了，她觉得自己倒霉惹到了这尊石像，算了，抢占先机，而且我慌什么呀。

“好了，老秦，我就是走神的功夫思考了下人生，可没干其他影响工作的。”十分乖巧，声音轻轻的。 “没收走神工具，这是证据。”秦明突然转身抢回那张纸。

 “你还真是个变态，你个会注孤生的变态。”李大宝同志被这一突然行为下得瘫坐在椅子上，秦明离她太近了，刚刚又碰到了自己的手。

 “那你呢，你不是也一样，你自己都这样觉得，还写在纸上。”秦明拎起纸一本正经地反击。

 “秦明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咬死你，”大宝又羞又恼，“你个变态，姐不屑跟你为伍，三十岁之前我绝对嫁的出去，未来老公在等我呢！”

 “那你的短腿得跑快点，别又迟到了。”

 “哼，我未来老公他才是迟到的那个吧，我等了好久了，不知他死哪去了，现在都不出现。不管了，我明天就要去相亲，我就不信这个邪了。”大宝语气急切地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话，也顾不上害羞了，她就是，不知怎么了，这时看见秦明这货特别来气。

 “那就算我迟到了吧。”秦明头也没抬地冒出这句话，低头研究着这乱七八糟的纸。不过，秦明就快要毁坏证物了，手心里的汗浸湿了纸的一角。

 爸，妈，我该怎么办，我刚刚本想对她说明天相亲别迟到，我却说出了心里话，现在我不敢看她了，以后也不敢了，她已经发现我在看她了，她还说我是变态，她还说她明天要去相亲，我不想准假。爸，妈，帮帮我，我该怎么办？

 “好儿子，你真勇敢，我为你感到骄傲。”秦明想起了7岁的自己，爸爸摸着他的头，爸爸的眼睛里倒映的自己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哩。

三十一岁的自己，没长大的内里，仍想要像7岁那样勇敢。

 “大宝，我不知道，我想说，你要是在左边这条线上，也没有关系，你转个弯，我会在右边这条线尽头等你，然后我们，我们，嗯，一起回走你等待这条路，人之所以等待是因为有所期待，我们就去实现你那些期待。嗯，还有......回到原点也没关系，我可以再走一遍，只要你不要埋怨我迟到就好。” 秦明低着头的随着他越来越自然的语气逐渐抬起，他站直身体，定了定神，朝大宝方向走去。

“啊啊啊啊 ，老秦过来了，我该怎么办，被他发现了，他认出画的那是他啦，说些什么好呢？”大宝呆呆地望着他。

 秦明不看这已失了魂的人，他从她的桌上拿起一支笔，将纸抚平摆好，在两条相离的直线中添了一条线，然后笔经过右边直线，落在了两条直线出发的位置。他在空隙间写了两个字：大宝。

 “老秦疯了”。大宝快要窒息了。“我去，天黑了吗？我瞎了吗？” 秦明没有放笔的意思，他看着自己刚刚写的字，笑了，不止45度，他重新下笔，这一次，他在“大宝”二字外画了一个心。

 “没错，我瞎了，被他的笑闪瞎了”。

秦明摸了把脸，舒了口气，他低头说，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What?这几个意思，耳朵锈掉了？脑子气糊了？鬼上身了？大宝你傻了？“你你你......”眼睛眉毛都扭在一起了。

 这个蠢女人，秦明又笑了，他又回去坐好。

大宝发现了纸的右下角的汗迹，看看背向她的秦明，深吸了两口气， “迟到的，过来帮忙做记录。”嗯，没反应，“来不来？”大宝一手撑在桌上，抖着纸看着那边。

 “好，来了。”起身那一瞬间，秦明咬着嘴唇笑了，爸，你看，三十一岁的男子汉。

 你看，这张纸右下角有明显的汗迹，说明当事人当时心理很紧张，还有，最重要的是，这上面新出现的笔迹，皆来自秦明秦先生。

 你看，这张纸上左右两边对比 ，左边明显敷衍，笔迹较淡，甚至末端没有墨印，说明并不是当事人的真实想法，而右边却花了大量笔墨描绘一个卡通人物，一个像秦明的人。

 “那，拍照取证吧。”

 “等等，我说这么多你不咬死我了？”

 “我......我轻一点就是了。”红着小脸轻轻一啄，落在秦明衬衣领上，“放心吧，死不了。”

我永远没法子怪你，因为不是你迟到了，而是我早到了；我永远没法子怪你，因为我的确迟到了，而你又偏偏早到了。

未曾相遇、虚位以待的日子里，曾经我们都那么寂寞。 但没关系，我们拥有彼此，这是迟早的事。